“有個帶法師的隊伍打開那扇門了！”策馬驚呼道。

　　“誰?”

　　“隊長叫碳烤排骨，是個盜賊，他們隊伍裡還有個法師……法師啊！是法師啊！”

　　“什麽?法師?”

　　幾人連忙打開了論壇。

　　這是他們見過的第一個活生生的法師。

　　聽到這個名字，糜陸則下意識地打開了好友面板。

　　果然，他的通訊錄裡赫然躺著25條未讀信息，無一例外都是徐遠發來的。

　　除了大量被和諧掉的詞匯和表達情緒的符號以外，排骨的內容可以提煉為以下幾條:

　　1.武器我收到了，出價25金的人我認識，你鴿了那小子真是太棒了。違約金我給你郵過去了，這錢不能算在你頭上。

　　嗯……這條很棒。

　　2.我和一位法師朋友組隊下副本，你來嗎?

　　看時間差不多是他和紅塵一行人走在荒野時發來的。

　　3.回我呀！

　　4.你竟然不理我??

　　之後就是3、4的重複，直到第25條，內容才有變化。

　　“我們就要搞定最終BOSS了，你後悔嗎?羨慕嗎?”

　　嘖，還真是個惡趣味的家夥……糜陸搖搖頭。

　　這支隊伍目前站在鐵門前，據戰報帖裡的描述，他們在之前將四個區域全清，雖然過程並無任何贅述，戰果方面也僅有一張鐵門被推開的截圖，但下面的討論已然變了味。

　　為什麽?

　　因為他們帶了法師。

　　人們總是對得不到的東西充滿渴望，久而久之就會成為一種偏執，並自動為其加上或神秘、或美好、或近乎完美的濾鏡。

　　尤其在失衡的心態下，這種濾鏡完全遮掩了真相本身。

　　畢竟真相總是赤裸裸、而且令人難堪的。

　　不少人覺得打開鐵門的關鍵就在於法師，既然是這樣一個高貴、神秘、強大的職業，必定有其他人無法比擬的、足以扭轉局勢的優勢。

　　簡言之，在他們看來，法師=autowin.

　　於是，他們高呼“有失公允”，高呼“這是一種作弊的行為”。

　　其中偶爾也有法師玩家入場反駁，

　　“……法師根本沒有什麽不同。”

　　“法師也就是施法者而已，前期和平民一樣孱弱……”

　　但這樣的說法迅速被批評淹沒。

　　“那是你修為不到家，垃圾！”

　　“菜不丟人，但你菜還出來嚷嚷就太丟人了。”

　　“還不如給我來玩，真是人傻運氣好……”

　　所以你看，偏執如香醇的美酒，迷醉了神智。

　　這些人在困難面前生不起與之匹敵的勇氣，又做不到正視自己的孱弱和無能，此時抓住一個由頭，宛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紛紛加入這場狂歡，將這一切推脫得一乾二淨……

　　何其可笑。

　　此刻隊伍裡的氣氛也有些低迷，他們眼中多少都帶著迷惘。

　　糜陸歎了口氣，問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幾個學生傻眼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首殺對嗎?為什麽不敢說?幾個小時前興致高昂，現在為什麽突然不敢說了?怕被人嘲笑?”糜陸嗤笑道:“誰會嘲笑你們?我?還是你們周圍的隊友?

　　“你們究竟有多渴望勝利?抱歉，我看不到，完全看不到呢。

　　“你們甚至不願為此拋棄自己的消極情緒，從中走出來……這算哪門子渴望?

　　“假如這是一場團隊對抗的競技遊戲，

你面前擺著兩條路，一條是容忍並鼓勵聒噪、無能、毫無勝利欲望的隊友，同時燃燒自己去爭取那1%的勝利可能。還有一條，指著鼻子罵他們足足一個小時不帶重樣的，然後瀟灑離去，完全放棄勝利的可能，你們會怎麽選?　　“我看不懂你們現在的選擇。

　　“你們既沒有對勝利充滿渴望，豁出一切去追求它，也沒有灑脫到完全不在乎結果，帶著遊山玩水的心情來放松。你們夾在這兩種感情之間，進不能進，退不能退，不相信自己能夠勝利，但有不願舍棄過去的努力……你們在期待什麽?期待我說點什麽，做點什麽，像救世主一樣告訴你們，‘孩子，不用怕，他們不會拿到首殺的’，這樣嗎?哈，還真以為我是GM了?

　　糜陸戲謔道，仿佛一下子和眾人劃清了界線。

　　“現在做出選擇吧菜鳥們，給自己一個痛快，或者說，別浪費我的時間。”

　　幾個學生臉上表情都有些精彩，似乎沒想到前一秒還嘻嘻哈哈有說有笑的糜陸會突然這麽冷漠，但他的每一句話又深入內心，無力反駁。

　　然而隻一秒後，汽水就上前一步，站在了糜陸面前。

　　“看來有一位做出了選擇。”糜陸笑道:“你是要對我說些什麽嗎?”

　　孟主席想了想，抬頭看著糜陸。

　　“我想確認一件事。”

　　“什麽?”

　　“如果我們徹底相信你，你可以保證自己所說的‘勝利’嗎?”

　　糜陸不禁眉毛一挑，仿佛回到一年前逐日的更衣室裡。

　　這是多麽巧合的一件事……

　　當時他也說完了這一段話， 湊巧也有一個嘴上無毛的小子，就如汽水這般站在自己面前，帶著一臉稚氣和青春痘質問:

　　——“糜隊長，你憑什麽要所有人都聽你的?”

　　同樣的情景，卻是截然不同的問題。

　　——“因為我可以保證‘勝利’。”

　　他當時如是說道，換來了旁人的哄笑。

　　“當然可以。”

　　如今他這樣道。

　　卻是完全一致的回答。

　　“好。”汽水點點頭。“我也相信你。”

　　糜陸微愣，但隨即微笑著點點頭。

　　紅塵略顯尷尬地走過來，也站在他身旁。

　　“抱歉，夏至大哥，是我沒當好這個隊長。”說完他轉向他人。

　　“大家把論壇都關掉吧，既然當初做了那麽多努力，現在也別分心，管他帶法師的隊伍如何，萬一他們也窒息憋死了呢?法師還能憑空製造氧氣不成?我們盡全力對得起自己就好了，中途放棄再說‘反正只是遊戲而已，沒什麽大不了’這種話難道不覺得丟人嗎?拿來做勝者的致辭還差不多。”

　　“附議。”瀟灑抱著劍也靠過來。

　　“+1.”這是策馬。

　　“+10086.”這是對酒。

　　於是五道目光重新落在糜陸身上。

　　“OK。”糜陸打了個響指，轉身走在前面。

　　“走吧。”

　　紅塵望著這個背影，突然有些好奇。

　　在他印象中，那個男人從來都是一匹沉默寡言的孤狼，什麽時候能說出這種話來……

　　莫非真的是自己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