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事啊神神秘秘……”
樊笑瀟一邊撓頭一邊跟出來,卻看到閎辰一臉嚴肅。
前所未有的嚴肅。
“你這是……要找人表白,提前跟我排練一遍?”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閎辰哭笑不得,連忙壓低聲音,“汽水被人綁架到南桐,剛逃出來,後面可能有追兵,他讓我……”
“哈哈哈……”樊笑瀟聽了個開頭就笑得直不起腰,這一度讓閎辰懷疑孟凡澄是不是發燒了說得胡話,竟然寄希望於這種人來救自己。
“孟主席還有這麽可愛的一面?他讓我幹什麽?攝政幫他批學生會的折子嗎?”
“不,他讓你救他,而且隻讓我告訴你這件事。”閎辰道。
“嗯?”樊笑瀟一下子愣住了,笑容消失,表情也嚴肅起來。“你沒開玩笑?”
“原話就是這樣。”
“這樣啊……”他摸著下巴想了想,突然問道:“可他為什麽不直接打給我?”
這下輪到閎辰愣住了。
不打給陸池倆兄弟他能理解,可為什麽不直接打給樊笑瀟,而是讓自己轉述?
存在過程意味著效率降低,甚至會有誤差,在這種要命關頭,一向冷靜的孟主席怎麽會想不到這一點?他甚至不忘提醒自己刪除通話記錄,並檢查半年前查檔案時有沒有留下痕跡……
等等,孟主席第五條為什麽隻說到一半?
莫名地,閎辰突然想到孟凡澄失蹤的前一天,老姐突然神神秘秘地來了京城,之後就走了……
他突然萌發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想法……家裡這兩年但凡提到老姐的學業、工作情況都是含混不清,他也沒往心裡去,可現在,這一切幾乎無法扯到一塊的問題莫名糾纏在了一起。
莫非綁走他的人時候老姐?孟主席這是在試探自己?
正在閎辰臉色陰晴不定時,樊笑瀟突然道:“我知道了,逃亡最忌諱暴露身份,你的手機是不是做過手腳,方便刪除記錄?”
“啊?啊……是的。”閎辰含糊道。
實際上沒這回事,不過他先把雜念撇到一邊,看向樊笑瀟。
瀟灑哥此時沒有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一臉凝重。
“首先我得知道,他為什麽被綁了起來。是招惹了‘道上’的人,還是什麽其他原因?”
“有關半年前生院樓下的‘鬧鬼事件’。”閎辰道:“他還特別強調,讓我們看住陸家弟兄倆。”
“我明白了。”樊笑瀟點點頭,“你把他的地址發給我,我去想辦法。”
“嗯……”閎辰低頭操作,突然抬起頭,忍不住問:“笑瀟,你家……真是‘道上’的?”
他想起了往常那些來學校探望樊笑瀟的仙風道骨的長輩們,即使老年人也精神矍鑠,看似枯瘦如柴,可一隻手就能把笑瀟拎起來……難不成他平時說得那些都是真的?所謂“修道之人”真的存在?
“我不一直告訴你們本少俠是宗派傳人。”笑瀟道,揚了揚手機,“我打個電話……”
“那我回避一下。”閎辰連忙走開。
幾分鍾後,電話接通,那頭傳來一個渾厚的男聲。
“笑瀟啊,好久沒聯系了,找我啥事兒啊?”
“唐師叔,你還在南桐嗎?”
“在,怎麽?”
“啊,是這樣……”樊笑瀟簡單講了遍事情,又補充道:“我問了我老爹,他老人家說這事和我們沒關系,和道上也無關,只要是個人行為就沒問題,所以……”
另一邊沉吟片刻,爽快答道:“成,你把地址發給我。”
“好嘞,麻煩您了!”
樊笑瀟如釋重負。
閎辰忙湊過來問,“搞定了?”
“搞定了,我這唐師叔啊,絕對靠譜,就等著好消息吧!”
“但願吧……”
……
……
南桐。
碧水苑附近的“唐瀾燒烤”今天早早關門,老板唐瀾穿上一身黑色風衣,拐進巷子。
他明明生得身材高大,卻靈活得像隻松鼠,高速奔跑在巷子裡,竟比糜陸那晚還要迅捷幾分。
不多時,他就避開所有監控來到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街,隨手攔了輛無人的士離開。
說起來這位唐先生在道上也曾是個狠人,只不過一來如今是法治社會,江湖事都隱藏在不為人知的地下,二來信息變革太快,如今年輕的江湖兒女都忙著刷臉書推特追星趕潮流,沒工夫管他這種十年前成名的刺頭兒,因此在這代人裡一向低調的他甚至沒樊笑瀟出名——樊同學可是考進了“中關村文理應用學院”,完成了老樊家四代人的夙願,著實給老頭子長了把臉,因而常年在飯桌上被提及。
唐瀾來自蜀中唐門,家中排行老五,早年間道上人都要尊稱他一句唐五爺。他剛生下來那會兒身體薄弱,唐門又不擅長調理內息、強身健體,就把他送到了嵩山少林,在那兒一直待到十八歲,讀完高中才出來闖蕩江湖。
而樊笑瀟同學,他爹師承少林寺,算方丈的半個兒子,因此他也就是方丈的半個孫子。自幼生在嵩山的他是唐五爺看著長大的。樊同學自幼聰明伶俐,唐瀾又是年輕人裡的翹楚,還是方丈的嫡傳弟子,算他師叔,兩人王八綠豆看對了眼,關系異常的好,以至於五爺離開嵩山那年被年幼的笑瀟哭髒了三條牛仔褲,各個抹著黃澄澄的鼻涕,最後好說歹說許下一堆願望才放他離開。
這一去,五爺如蛟龍入雲海,靈猴歸深山,要不是他並非男主,光個中經歷就能掰扯個好幾萬字。
不過想想也知道,一個不到二十歲、血氣方剛的少年人被道上尊稱為“爺”,必須是在實力不凡的基礎上要麽性格糟糕到無人敢惹,要麽八面玲瓏、左右逢源,而我們這位唐五爺正好屬於前者。
他好替人出頭、打抱不平,湊巧這個時代處處都是不平事,五爺自然化身正義使者,按照那一套江湖規矩辦事,不管到哪兒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在這個信息無比通暢的年代,那些被他安排的人早就知道了這位的身份,連“穿著明白裝糊塗”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忍氣吞聲,任由他安排,並在暗中祈禱這廝早日碰個硬茬。
誰想一年後,這口毒奶就發作了。
那年五爺十九歲,朋友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個人販子的情報,說他手眼通天,做了幾十年買賣都沒能被繩之以法,為害一方,百姓苦不堪言。
五爺看完後勃然大怒, 當即帶著人殺了過去。
可誰知這人販子竟然是個硬茬,不光提前知道他要來,還準備了精良的武器,兩方人馬當即扭打在一起。
可怎奈老祖宗留下來的本事和這些專為收割性命而生的戰爭機器比起來還差了一截,加上五爺血氣上湧,深入腹地,一個不留神就被打成了重傷,不僅如此,對方還把他綁起來索要贖金,後來唐門送了好好幾千萬才把人帶走。
後來五爺治好傷,咽不下這口氣,正準備偷偷出去尋仇時,突然被唐老太太叫到面前,重重扇了兩個耳光,訓斥了整整一宿,這才幡然悔悟。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老人們嘴裡念叨的那個江湖已經不在了,新的江湖有新的規矩,而他總拿著舊規矩去辦事,這在本質上和那些用更舊的規矩來約束自己的老人們沒什麽區別,自己終究變成了自己所厭惡的人。
於是那個叱吒江湖的五爺消失了,偌大的江湖隻留下了昔日的名號,沒了當初的人影,他去了哪兒,幹了什麽,最後為什麽又出現在南桐,還開了家燒烤鋪子……這些都沒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