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線後糜陸就一直在想,自己經歷的副本究竟有什麽不同,直到他發現自己真的出了問題。
他從遊戲倉裡習慣性跳出來,竟一頭撞在了天花板上,徑直頂出一個凹陷……
幸好遊戲倉旁邊就是床,某種程度上他也算軟著陸。
於是平躺在床上、注視著天花板上的凹陷,糜陸不禁陷入了沉思。
臥室高3.2米,看那個凹陷,怎麽著也得是跳兩米的高度才能撞出,正常人做得到嗎?
聯想到上次在床上撓出的洞,以及吃燒烤時當投擲物扔出去菜單,他察覺自己的身體似乎在發生某種微妙的變化……可這些狗屎變化往往出現在不經意間,試圖仔細研究時卻不得其要,當真讓人防不勝防……
沉思片刻,他從床上坐起來,舒展身體,確認可以自由掌控身體才下地走動。
他怕又在地板上踩出什麽坑洞。
現在剛好凌晨,外面只有橘色的路燈照亮馬路,糜陸索性抓起一件外套溜了出去。
時值2月末,初春,寒氣尚未未散盡,這個點路上連個鬼都沒有。糜陸倒不覺得寒冷,看了眼腕表上的地圖,挑了一條沒有電子攝像頭的路線。
起點在碧水苑西北角的一條巷子口,這兒正對小區門口的學校操場,沿左手邊跑進去是條一米寬的巷道,平時盤踞著流浪貓狗。但現在臨近月末,清潔機器人應該清掃過一遍,因此沒了食物來源,流浪貓狗也就不複存在。
糜陸在巷子口停住,深吸一口氣,開始緩慢奔跑起來。
他盡力繃緊肌肉,壓抑自己的腳步聲,很快,一種奇妙的感覺蔓延到全身,仿佛一開始就潛藏在身體裡,現在通通冒了出來。
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只有勻稱的呼吸在夜裡格外明顯,到後來,乾脆連呼吸聲都隱去了。
……
一隻不甘心的流浪貓還在牆頭搜尋垃圾桶,它踩著優雅的貓步,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尾巴,與生俱來的平衡感讓它在牆頭如履平地。
它找啊找,只可惜一無所獲,肚子裡的空虛感讓它忍不住喵了聲。
平時那些垃圾桶都到哪兒去了?它疑惑道。
突然,旁邊沒來由刮過一陣勁風,可憐的貓受到驚嚇,耳朵和尾巴都豎了起來,上面的絨毛也一並炸開,然後一個不小心咕嚕翻了下去。
牆另一側是小區花園,正下方恰好是一根光禿禿的枝乾,這下要是落在上面,絕對被扎個通透。
貓還不知道自己還有一秒就會變成貓串,在空中盡力撲騰,試圖抓住牆壁穩住自己,只可惜離牆還有段距離。
就在它離枝尖僅剩幾公分時,一隻手抓著後頸把它提了起來,接著放在肩上。
“呼——真是嚇死我了,你怎麽這麽不安分呢……”
糜陸像蜘蛛俠一樣踩在牆上,一隻手搬著牆頭,不過瞧這架勢,完全沒有始作俑者的覺悟。
貓卻是驚魂未定,這種動物似乎不懂報恩,後腿一揚,結結實實蹬在糜陸臉上,接著身體騰起,從他肩上蹦了出去,幾個起落就消失在夜色裡。
“嗨,恩將仇報啊……還以為能來一場溫馨的邂逅,接著家裡多個面孔呢……”
糜陸撇撇嘴,趕在巡邏機器人到來前翻了出去,重新回到巷子裡。
剛才這麽一會兒的練習,他大概掌握了這樣奔跑的技巧,這似乎是「潛行」的弱化版——可也弱不到哪兒去,如果是遊戲裡的標準,他全力奔跑的速度早就超過常速200%脫離潛行了,
可實際上依舊悄無聲息,尚未脫離「潛行」范疇。 又或者自己對現實的“常速”理解有誤?
思考片刻,不得其解,糜陸索性放棄了。他意識到自己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只是門後的東西都蓋著布,只有微風吹過才能瞥見布下風光……
呃,怎麽這比喻這麽瑟琴呢?
從巷子拐出去,穿過一片小樹林,可以無縫步入小區旁的公園。
公園和小區隔著一扇鐵欄杆,站在這頭,目光可以穿過整個小區,看到另一頭的大門。糜陸依舊避開了正路上的攝像頭,高速穿梭於光禿禿的林間,只是這次因為腳下雜草的緣故會發出一陣窸窸窣窣聲。
權當是障礙規避練習了,他想。
糜陸這個人有種強迫症,新學會某項技能後,一定要練到熟練度無法再提升為止才停手,假如受限於各種因素,最起碼也要讓它使用起來得心應手才行。比如以前還是職業選手時,某日突然對削蘋果來了興趣,覺得削出一條不斷的蘋果皮是件非常有趣的事,還能練習手腕和手指的掌控力,於是在基地削了整整一周蘋果,以至於郭胖後來看到蘋果就反胃。
現在他突然掌握了這樣的技巧,怎麽可能不練到LvMax?
於是在這片公園裡,起初還回蕩著窸窸窣窣的聲響,仿佛有松鼠在林間奔跑。後來就逐漸消失,只有一道影子無聲地穿梭於林間。
大概過去一個小時,糜陸停了下來,靠著一棵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全身都被汗水浸透,頭髮也粘在額頭上。拜這乏味的練習所賜,他現在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不過收獲自然不菲,拋開“技能”的進步,他有種做回了自己的感覺。
接連不斷在遊戲裡泡了一個月,分別駕馭兩具完全不同的身體,無形中造成了一種割裂感,潛移默化中讓糜陸對自己這具“弱了不止一個檔次”的身體產生了陌生和疏離感。
假如規定一個“匹配度”來衡量人對身體的操控程度,那麽接觸《黃昏紀元》前糜陸的匹配度為100%,經過這段時間後下降了5%。
這個數字對正常人壓根不算什麽,往往被歸咎於不在狀態,大概喝一瓶脈動就能調整回來那種——但對糜陸,對這種靠身體吃飯的職業選手而言,感覺卻異常明顯。最起碼他是這樣。
現在匹配度又恢復了100%,他頓時感覺重新做回了自己,無比舒暢,甚至想起來再跑兩圈。
靜靜休息片刻,重新站起來時兩條腿像被壓路機碾過似的,糜陸不禁苦笑,這要是遊戲裡的呼吸回體力法就好了,現在這樣子回去還要做拉伸,否則明天別想下樓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幾聲異響。
糜陸急忙蹲下。
公園裡沒什麽亮光,此時他又收斂了聲息,就跟塊石頭一樣毫不起眼。
遠處似乎有道黑影在緩慢靠近,與他一樣避開了正路上的攝像頭,之所以能捕捉到對方,是因為那雙綠油油的眼睛,就像暗中漂浮著兩塊綠寶石……
“哪裡來的狗??眼睛還是綠的?”
糜陸皺著眉頭,他無比慶幸人的眼睛不會發光,否則自己就暴露了。
但那道黑影沒走幾步就停了下來,駐足不前,似乎在猶豫。
再然後,它突然轉身離去,比剛才那隻貓還快好幾倍。
“這……”
糜陸目瞪口呆。
“我有這麽不受待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