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龍哥打了個照面的自然就是糜陸了,因為迷霧的關系,他也沒注意到這位是熟人,甚至掠過龍躍於淵時都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幸好龍哥反應慢,要不然可能已經出本了……
糜陸目前有7點感知,這使得他在迷霧中也能感受到周圍近10米范圍內的風吹草動,加上外圍還沒發現任何攻擊范圍離譜的怪物,因而這一路走進來頗為安逸……安逸到有些無趣。
那些稀奇古怪的魔獸的確很煩人——但也僅僅是煩人而已。在摸清其習性前他還小心翼翼,生怕著了道,可熟悉之後就完全放下心來,一路砍瓜切菜進來,至今都沒有掉一滴血。
慢慢地他也理解了這種限制和自己如此感受的緣由,一來這本來就是針對法師的怪物,換成其他職業的確不怎麽吃虧。二來雖然其他職業都受到了限制,可對他而言,只要不影響進攻能力,任何限制都無關痛癢,所以全然感覺不到壓力。
血量本質上屬於“戰鬥限制”的一種,可以根據個人實力換算成“戰鬥時長”。其影響是多方面的,主要體現在心理上。
對一般玩家而言,血量充足時信心百倍,可以正常或超長發揮,血量危急時則畏畏縮縮,錯過機會不說,還很容易抗拒、畏懼甚至逃避戰鬥,這是人的本能,如無針對性訓練,很難克服。
可對糜陸而言,類似的戰鬥他經歷過太多次了……作為一名FPS職業選手,他經歷的戰鬥從來都只有一條脆弱的生命,脆弱到露半個身位就殘,露個頭就死那種地步。沒有呼吸回血,沒有血包和治療術,開不起高達不會飛天遁地,是純粹到極致的刀口舔血——甚至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那種血脈上湧的刺激感。
因而當他感受不到壓力時就已經把「潛入者」帶來的削弱完全拋在腦後了。
反正怪物摸不到自己。
於是他這一路健步如飛,追著這隻活潑的蓬尾鼬,一共穿越了三個大型生物聚集點,收割了不知道多少怪物,最終來到這兒,順利結果了它。
然後,他就迷路了。
前文說過,糜隊長方向感並不差,加上刻意加強記憶,他甚至清楚地記得自己向東南方向三百來米,又沿正北跑了不知道多久,再經歷向東向北的之字形前進,最終來到這兒。
可這些有用嗎?
不告訴正方向的指路信息都是耍流氓!小地圖又沒標哪兒是往內……
現在“導盲鼬”死了,何去何從又成了新的問題。
……
他在這邊心存疑惑的時候,另一頭龍哥卻有些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該不該上來打招呼,對方看起來似乎是同行——一樣的非法師闖入者。畢竟他沒見過速度那麽快、下手那麽乾淨利落的法師……
對他而言能見度只有3米,現在還不確定對方是否已經離開,甚至他都不確定對方有沒有注意到他……
我這麽大個,應該不可能被無視吧?他暗道。同時以防引起對方的敵意,他決定率先表示誠意。
思量再三,他想了個既有俠客風范又不失親切的打招呼方式。
“這位兄台,一起嗎?”
但願不是在對空氣講話。
“唉?是你?”
回答聲異常熟悉,龍哥一瞬間就鎖定了目標。
“夏老哥?”
“小龍啊……”
糜陸從迷霧中走出,也一臉驚訝。
龍哥僵硬地抽抽嘴角,露出一個尷尬不失禮貌的微笑。
“是我……”
還好自己手底下那群人被摘乾淨了,要不然天知道他們會笑成什麽樣子。
“你在這兒幹什麽呀?”糜陸問。
龍哥嘴角又抽了抽。
“我……當然是練級啊。”
“咦?工作室沒有承包怪物刷新點嗎?”糜陸詫異道。
龍哥苦笑幾聲,給他解釋了一番自己的新奇經歷。
“……所以我現在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了,好在進來時間比較久,對環境熟悉一些,所以到目前為止血量還很健康。”他總結道。
這番話他說的小心謹慎,而且別有用意。
在他看來,眼前這位既然能被自家老板和那個神秘女法師掛在嘴邊,至少也是那一級別的大佬,不管怎麽說,自己和對方打點好關系都是有用的。現在兩人碰巧湊到一起,如果能合作,自然所向披靡,所以他含混地暗示了自己手頭的資源——情報和健康的生命值。
可這裡頭有個問題,如果接下來他主動開口,就顯得有些諂媚,恐令對方不喜,所以他講得很隱晦,寄希望於對方接一句“那要一起嗎”,接著他便欣然允諾……
但是,劇本往往是用來打破的,所以龍哥有些忐忑。
“這樣啊……”
糜陸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沉吟了會兒。
就在龍哥聚精會神地聆聽時,某人開口道:
“你知道哪個方向是往裡走嗎?”
一聽到這句話,龍哥略微有些失望,但沒表示出來。
“外圍是環狀地圖,越往內迷霧越厚,我們現在在圓環西南角,往東北就行,不過那邊怪物會更強。”
“沒事兒,謝了。”
糜陸說了聲謝,然後轉身就走。
果然是個獨行俠麽……
龍哥歎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糜陸的行動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讓他在羨慕的同時也有了一絲挫敗感。
雖然很微小,僅有一絲,但也足夠讓這個在十字路口徘徊的中年人陷入迷茫。
龍躍於淵的心理本是一種微妙的平衡,就像天平兩側的砝碼,恰好等重。
可與糜陸的這番接觸就如一根輕飄飄的羽毛,讓指針輕輕偏斜,隨即引發了他更多的思考。
他本就是一個擅長思考的人,所以才能在幾年時間爬到如今的位置——嗯,之前的位置,現在他是光杆司令了。
總之,龍哥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的職業選擇了……
盾劍士是近戰裡的萬金油職業, 進可攻退可守,能適應任何位置。當初做這個選擇是為了適應團隊,可現在團隊都解散了,他去適應誰?
是該更換職業,努力去適應即將到來的新團隊,還是堅持在這條路上走到黑,說什麽也不更改呢?
人到中年,還有家庭要養,遊戲對他而言已經沒那麽單純,許多問題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這時候多余的思考就更容易造成干擾……
他無比清楚,做出改變的最佳時機是當下和過去,可問題偏偏出在“是否該改變”上。
長舒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這種舉動卻引發了更多思考……
他現在面臨的抉擇不比社畜跳槽前經歷的思想鬥爭輕松多少,同樣權衡利弊,同樣賭一個機會,同樣……要為命運擲一次骰子。
天平因為他的思想鬥爭左右搖擺,全然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等被耳邊的一聲怒吼驚醒,他才猛然發現自己沉浸在思緒中長達半個小時。
3點感知讓他沒法分辨聲音從哪兒傳來,但他清晰地感覺到……大地在震顫。
咚,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由輕到重,逐漸加快,他感受到震動從腳底板傳上來,連身體都在微微戰栗……
這次他感受到了,震動來自正前方,就在糜陸剛才消失的方向。
很快,眼前的迷霧被撕開,視野中一條不斷放大的黑線蔓延過來,眨眼間就來到面前,就像潮水,鋪天蓋地……
“臥槽——”
他爆了句粗口,然後慌忙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