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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夜行》一百零三、虛實雙生(3)
  踏入光門的感覺與進入副本大體相同,宛如醍醐灌頂,但細枝末節又完全不一樣。

  如果細究兩者的區別……就好像使用美顏前後的同一張臉,明明同根,但卻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一個美得虛幻,一個醜得真實。

  等糜陸回過神,他才終於意識到為什麽會存在這種差異……

  自己本就成了人形史萊姆,現在身上又有粘稠的綠色膠質不斷流淌,而這一切的來源,則是頭頂巨大的花骨朵——正開口朝下,源源不斷的漿液從裡面流出,就像開閘泄洪的管道。

  也就是說……

  這根本不是什麽狗屁醍醐灌頂的幻覺,而是真·醍醐灌頂!

  迅速抽身躲開,要是換做其他人或許此時慌不擇路,恨不得立刻扒一層皮來清洗身體,但糜陸卻沒這麽做,相反,他還有心思想別的東西。

  他感覺有些不對勁。

  按理來說,身上糊了這麽多東西,應該沉甸甸的才對,可事實上他絲毫感受不到這些膠質的重量。並且他閃躲的同時以為這朵花會攻擊自己,下意識將匕首遞出去,結果對方不但沒攻擊,反而在被匕首碰到後就炸了。

  就像用針戳了一下氣球,“嘭”的一聲,植物的斷肢殘體四散飛濺,落在地上後就緩緩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假的?”

  糜陸皺著眉頭打量四周。

  周圍的景色和一開始在門後看到的一樣,入目盡是黃綠色調的蔓生植物、各式古怪的軟體動物、甚至還有動植物結合體——比如下半身扎根在土壤中,上半身卻是蟲子的東西,肥碩的身軀插在一根柔韌的草稈上,就像插在簽子上的綠色烤腸,沉甸甸地壓彎了軟簽。

  這可能是他在遊戲裡見過最魔幻的一幕景色……

  也許是受到《自由-突圍》裡未來生化戰場的影響,望著這一幕,糜陸竟沒有任何不適感,相反,還有種異常熟悉的既視感……

  他稍微站了會兒,繼續向前。

  雖然遠遠看上去他披了一層厚殼,但腳步卻依舊輕盈。

  此時他腦海裡還徘徊著進入副本時那句提示。

  「天色晦暗,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不安的氣味,讓人分不清虛妄與現實。」

  以及

  「走下去吧,答案就在腳下。」

  讓他非常在意。

  隨著時間推移,原本安靜的叢林突然響起一陣嗡嗡聲,從小到大,由遠及近。

  糜陸立刻站定,撿了塊石頭反手扔進左邊的池塘。

  “嗵”

  石頭很給面子地濺起一簇水花,這個清脆的聲響也表明池塘深度足夠,這就意味著蜂鳴聲所代表的昆蟲團體靠近時他可以進去躲躲。

  至於為什麽不與之交手……想想還是算了吧,筷子夾蒼蠅這種武林高手的行為他學不來,也沒有法爺的AOE能力,對付蟲群簡直苦手。

  聲音逐漸靠近,正主兒從灌木叢背後冒出來。

  果不其然,那是一群米粒大小的蟲子,群聚成一團烏雲,徑直朝糜陸撲過來。

  後者正準備跳進池塘,突然“嘩”的一聲,水裡裡冒出一隻半人高的蟾蜍!

  只見這渾身疙瘩的棕色生物兩條後腿在空中完全舒展開,上面的肌肉紋理一陣律動,整隻蛙像出膛的炮彈一樣從糜陸面前掠過,要不是他躲得及時,保不齊要被濺一身泥。

  “原來躲在池塘裡麽……”

  蟾蜍在半空中就迫不及待地伸出舌頭一卷一甩,

烏雲頓時沒了大半,等它落地時蟲群已然四散奔逃。  然而這一幕還遠未結束。

  蟾蜍或許還在消化剛才卷進去的蟲子,腳下的泥土突然深陷,一隻血盆大口搖晃掉上下顎用於偽裝的泥土,驟然合攏,剛才威風的蛙兄瞬間就只剩兩條腿露在外面了……

  大口的主人是另一種奇妙的生物,完全長度有兩米,就這麽徑直從坑裡爬出來,搖搖晃晃地離開,轉過一棵古木時俶爾消失,糜陸詫異地抬頭,才發現這哥們被樹枝捕獲,正在大快朵頤……

  接著它被吃剩的殘骸落到地上,吸引了一群食腐生物,它們似乎連泥土都不放過,可勁兒刨,直到最後把這棵樹都掘翻在地才翩然離去……

  這個走馬燈的過程中,始終沒什麽生物對他感興趣,搞得糜陸還有些小失落……

  “所以這路還能走嗎?”

  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開始懷疑自己現在身處某種不真實的幻境,無論是剛才走馬燈似的一幕,還是現在身上感受不到重量的粘液,都是那句話中的“虛妄”。

  最關鍵的,剛才那朵花,他稍微一碰就爆炸了……

  “如果要證實這是真是假,必須得有一個參照物……這種環境下什麽東西才靠譜?

  “另外為什麽要把兩個人拆開呢……如果分別作為虛妄和真實的考驗,那麽冰天雪地顯然更適合作為‘虛’,畢竟這是7月底的洛坎……”

  “等等,如果俊仔那邊是‘虛’,那麽他就不需要經歷寒冷判定……那豈不是我可以通過和他交流來確認這一茬?除非……”

  他迅速瞄了眼好友列表。

  果然——

  暫時沒法與俊仔通話,同時遊戲中的隊伍頻道也被關閉了。

  “原來是這樣呢……禁止我們做對比……

  “換句話說,現在副本裡唯一可作為參照物的東西,就是系統。什麽都可能騙人,唯獨系統不會。既然沒法從隊友那兒得到穩定反饋,那麽我就得自己想辦法找反饋……”

  略微找到頭緒後,糜陸接著向前。

  接下來的三分鍾裡,他面前先後上演了至少四種生物的開環生物鏈,最終勝利者被掛滿藤蔓的樹纏住消化,屍骨還未落地就消散在了空中,像塵埃一般。

  逐漸遠離池塘,拐過一叢灌木後,糜陸腳下驀地出現了一條被踩出來的窄道。

  他盯著這條略顯突兀的路看了許久,上面鋪滿泥土,有花有草,但不知為何,他打心底裡很抗拒踩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總感覺你在起伏,就像一個人在呼吸……”

  嘴裡嘀咕著,糜陸手底下絲毫不含糊。

  他的右手高高揚起,三棱刺在空中掉轉方向,接著狠狠落下。

  “嗤——”

  軍刀就像扎進一塊豆腐,糜陸腳下頓時傳來一股大力,要不是他已然做好心理準備, 說不定就直接被震落了。

  所謂突兀的道路,只不過是蠕蟲露出的脊背。泥土的確蓋在上面,但那些花花草草完全都是它背上長出的肉芽。

  “這他媽真是太惡心了……”

  嘴上這麽說,糜陸兩隻手握住三棱刺,又往肉裡摁了一截。

  嘶——

  蟲子發出痛苦的怪叫,身體下意識地拱起來,與水平方向的夾角逐漸增大,隱隱有垂直的趨勢。

  糜陸松開左手,百鍛匕出現在掌心,掄圓了再度刺進去,就像一個堅韌的登山運動員,從陡峭的滑坡一步步向上攀岩。

  有種扎實的步伐叫一步一個腳印,他現在就是一刺一個窟窿。

  不過這樣一來,蟲子抖得更劇烈了。

  一人一蟲的搏鬥被持續多久,糜陸的某次攻擊觸發了貫穿,百鍛匕刺出一個可怖的創口,加之柔軟的肉質根本卡不住如此鋒利的匕首,在重力作用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差點將之剖成兩半,裡面蠕動的髒器都清晰可見。

  接著糜陸輕飄飄落地,似乎因為受阻的緣故,這次“滑落”花了比平時更多的時間,不過雙腳站穩後,他還是第一時間開啟「隱匿」,機智地避免了被鹵汁澆頭的厄運。

  蟲子倒地後隻掙扎了數秒就不再動彈,接著屍體化作一灘液體,無聲地滲進泥土……

  這一切安靜得就像一出默劇,此時除了地上的大坑和空氣中殘存的叫聲,周遭似乎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見證剛才的戰鬥。

  沒有經驗,更沒有掉落物。

  甚至……沒有傷害數字和戰鬥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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