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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蘇醒》三十八、父親的手表
  手表的異常之處在於,刻度盤上沒有指針,光線稍暗便讀不出時間,唯有對準太陽時,才能見到兩束極細的,分別代表秒針與時針的光在按正常速度移動。至於分針,可能並不存在。

  對普通人而言,他們會認為那一種利用陽光折射現象,將兩道光束充當指針的新型電子技術,但稍懂物理學原理的人就看得出來,那其實是隱藏在表芯裡的某種能量被強光激發,顯出了具體形狀。

  沈韻在斯坦福大學主修生物科學,具體專業是生物大腦的神經構成。但因為這隻表,她對太空物理學產生了濃厚興趣,不名由來的,她就將表內構造與宇宙中某種神秘的能量結合在了一起。

  這是一種大膽的設想,為求證真偽,她曾請物理系學友幫忙,帶她進入海森物理實驗室對手表進行了測試。

  首先,她們用人造強光照射表盤,假設指針能正常出現。但這種假設很快被證偽,人造光強度不弱於太陽的可見光,表盤卻沒給出任何反應,時間指針沒有出現。

  實驗失敗最合理的解釋,是表芯內藏的物質隻接收太陽光的光譜構成,對人造強光進行的色散試驗也表明,這兩種光的複色結構存在細微差異。

  沈韻還想進一步分析太陽的不可見光--紅外光與紫外光對手表的影響,但這樣做動靜太大,很容易給人發現,她隻好暫時擱置了這個計劃。

  這隻特殊的手表來自沈韻的父親,沈允鴻將軍。這是在沈韻十五歲生日時,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那一天,生日蛋糕才剛擺上桌子,電話鈴就急匆匆響了起來,父親接到軍部關於大涼山緊急任務的通知,必須即刻出發率部隊進山。

  簡單地打點好行裝,父親就要走了。臨走前他展開雙臂,將她和妹妹抱進懷裡,竟淌下了眼淚。

  父親有著鋼鐵般堅強的意志,生活的磨難對他來說,像滴進土壤的水滴,很快表面就難見水痕。極少情感外露之人忽然表現出對女兒們的不舍,沈韻心中泛起不祥之感,可她知道就算追問,也肯定問不出實情,因為保密是軍人的天職,作為一名陸軍高級軍官,父親永遠把軍人的職責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當沈允鴻的背影就要從視線裡消失時,沈韻大哭著追了上去。將軍停住腳,沒再流淚,隻伏在女兒耳邊悄悄說:“保護好那隻表,千萬不要交給任何人,等到人類命運發生轉折的關鍵時刻來臨,你和妹妹能靠它活命。”

  這話聽得十五歲的沈韻如墜雲裡霧裡,傻傻地還想多問,來接父親的軍用吉普車卻已消失在街口拐角處,隻留下來不及散開的白煙與刺鼻的汽油味,就像命運這個魔術師,在人生舞台上又做了一次精彩表演。

  後來遵照父親的吩咐,沈韻確實與手表形影不離,連睡覺都將它壓在枕頭下面。她如此珍視這隻表,不為什麽在人類命運發生轉折時保命,而是因為對父親的懷念。只要見到手表,父親的音容笑貌就會浮現在眼前。

  三年前的一天晚上,妹妹沈音給幾個好姐妹約出去K歌,臨走前吵著要借戴姐姐的手表,因為手表風格與她那一身小太妹的裝束挺相襯。

  沈音五歲時,執著地愛上了一雙粉紅色芭蕾舞鞋,從此開始學習芭蕾舞。可僅僅五年後,她又以同樣的執著放棄芭蕾舞,轉學了現代舞。父親死時她年僅十歲,後來的歲月裡,沈韻盡可能多地疼愛她,可惜姐姐的愛,無論如何也無法取代父母的愛。

  與許多無父無母的孤兒一樣,

步入青春期後的沈音,變得異常叛逆,不僅與沈韻之間可談的話題越來越少,還嘲笑她是被新時代拋棄,永遠沒人要的老婦女,唯一甜蜜蜜叫一聲“姐姐”的時候,就是伸手要錢的時候。沈韻想方設法拉她往正路上走,也還是無法阻止她經常流連於夜店。  妹妹要把父親的遺物戴去娛樂場所,沈韻當然堅決拒絕。沈音未能如願,在家摔摔打打一通後氣呼呼地走了。等她走了快一個小時,沈韻才發現手表沒了。

  當時沈韻的心就像給抽幹了血,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的驚惶中。她急瘋了,拚命撥打沈音的手機,開始時怎麽打也沒人接,後來終於通了,接電話的竟是一個男人,說沈音拿了他們的貨不給錢,人現在在KK酒吧後門的巷子裡躺著呢。

  拿貨不給錢?他指的是什麽貨?是毒品嗎?

  當沈韻打車到KK酒吧後巷,拖著麻木的兩腿從車上下來, 那裡已被作為謀殺現場給警察封鎖。

  沈音嬌弱的軀體裝在帶拉鏈的黑色屍袋裡,一對大眼怎麽也閉不攏。她死時的姿勢,猶如摔倒在八音盒裡的跳舞娃娃,就算上緊盒底發條,也永遠不能再隨著音樂起舞。

  警察局裡,胖胖的女警官一臉歉意。她雖然同情沈韻的遭遇,卻不得不拒絕她提出的,取回妹妹遺物的要求。沈音的死屬於刑事案件,遺物得當作證物收集,就算案件完結,她也拿不回來了。

  於是父親的遺物變成妹妹的遺物,永遠留在了警察局的證物陳列室裡,沈韻已不期望還有失而復得的一天。

  然而幾天前的一個下午,她正在準備節目稿,門衛打來電話通知有人在等她,那人說得當面向她轉交一件十分重要的東西。

  來到廣播大樓樓下的傳達室,沈韻見到了一位大約五十歲出頭,穿著破舊且面容疲憊的鄉下漢子。她從未與這樣的人打過交道,聽說是來找自己的,覺得十分詫異。

  鄉下漢子自稱姓陳,叫陳同忠,千裡迢迢從黑龍江趕來北京,隻為交給她一個牛皮紙袋。沈韻接過紙袋,感覺沉甸甸的,心裡頓時忐忑不安,不敢輕易打開來看。這年頭世界不怎麽安寧,萬一袋子裡裝的是炸彈或生化病毒,她的輕率就可能會害死很多人。

  陳同忠看出沈韻的顧慮,忙解釋說那是一隻手表,是一位姓瞿的二十來歲的先生委托他轉交的。

  “姓瞿?手表?”

  一聽陳同忠的話,沈韻心裡就咯噔一下,腦子裡出現了瞿兆迪那張總顯得欠揍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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