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你這卻是問對人了,出了西門,順著官道往北走三四裡,在氾(fan)水之北有一個高大的土堆,便是官堌堆的所在。”
小二見問,手腳麻利地將一壺酒放在少年面前,他極盡攬客之能事,嘴中也沒落下。
“一個土堆有什麽好看的,我還以為是什麽著名古跡。”張韜抹了抹嘴,小聲嘀咕道。
“小小年紀,去什麽官堌堆。”那少年拿起酒壺方欲再飲,無意中聽到張韜的話,嘴角不由露出一絲嘲諷。
張韜見他臉上毫不遮掩的鄙夷之色,不由道:“為何你去得,我們去不得?”
“就憑這個!”
那少年見到一個黃毛小兒面對自己絲毫不懼,不由拿起劍鞘重重地拍在案幾上,唬的小二一個踉蹌。店內正在用飯的顧客見狀,也是急匆匆地結帳離去,唯恐沾染上是非給自己帶來無妄之災。
卞粱見狀,輕輕地拉了拉張韜的衣袖,示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雖是地頭蛇,無奈還未到束發之年,此番前來定陶也僅僅隻帶了兩位仆從。無論從哪方面看,一旦與此人產生衝突,他都是吃虧的一方。
更何況眼前這少年看起來雄豪暴戾,未嘗不是亡命之徒。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自己未來還有大好前途,何必與一個江湖浪子一般見識?
張韜見到少年的動作,內心卻是暗自發笑。這番做作,倒有幾分先聲奪人之效。他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年輕,能夠獨身行走江湖,當然不會是一個簡單的人物。譬如這一招就是行走江湖常用的伎倆,以起到嚇阻的作用,從開始就斷了宵小之輩的窺測。
想到這裡,他也不以為忤,當下便道:“所謂‘赳赳武夫,公侯乾城’。觀壯士身手幹練,必有勇力。我與壯士打個賭如何?”
“哦?打賭?你拿什麽與我賭?”
“壯士遊俠江湖,開銷必是極大。本人不才,身上薄有錢財,就以五萬錢為賭注,可好?”
“我可沒有那麽多錢與你!”
“不妨,壯士若是輸了,咱們一笑而過,大家交個朋友。若是我輸了,這五萬錢便是你的。大牛,還不快點將錢掏出來!”
“諾!”
張大牛原本站在身後,聽到少主吩咐,當下打開行囊,掏出一串串五銖放在案幾之上。
少年見到錢財,不由兩眼生光,他再次灌了一壺酒後,擦了擦嘴道:“你想賭什麽?”
“人無千斤之力怎能稱勇?方才我來時,在西城門外見到兩隻數百斤重的鐵牛。既然小二說官堌堆便在西城門外,正好借此機會前往,只要你能將任何一隻鐵牛舉過頭頂,這五萬錢便是你的!”
“豎子!你莫不是在消遣某家。就你這小身板,百斤之物尚且難以撼動,如何便要舉那千金之物?真當某家不敢殺人麽!”
那少年聽畢,突然間拍案而起,長劍頓時高飛,被他一把抓住,從劍鞘中彈射而出。張韜隻感覺眼前寒光一閃,脖子下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劍刃。
少年動作之快,身邊的卞粱與張大牛甚至都來不及反應!
一瞬間,張韜感覺自己全身汗毛都炸立了起來,他毫不懷疑,只要這劍刃輕輕一劃,短短幾年的穿越生涯便宣告結束。雖在冬季,額上已開始滲出冷汗。到了此時,張韜才第一次直觀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冷酷。
放在前世遇到這種事,他說不得要在朋友圈發幾篇關於“垃圾人”的批判雞湯。
但是在此刻,他想抑製自己的恐慌,卻發現所有一切都是徒勞。 卞梁站在一旁,臉色不善地看著少年,鄭重道:“這位壯士且慢動手,我這朋友只是孩童心性,還望壯士莫要與他一般見識,一切都好商量。”
張大牛也是在這一瞬間擺出一個出拳的姿勢,戰戰兢兢道:“放下我家公子!”
“哼,莫要以為某家這麽好說話。這次就是給你一個記性,下次若要再犯,某家定不輕饒!”
“哈哈!王彌,你現在是越混越下作了,如今竟然連一個孩童也不放過,真是丟盡了東萊王家的臉面!”
正在此時,只見三名官差模樣的青年走入醉霄樓,為首一人抱著長刀,一臉戲謔地看向少年,繼續道:“你是跟著我回去,還是我捉你回去?”
那少年見狀,頓時悻悻道:“太史翼,你還真是屬狗的啊!從東萊追到定陶,某家早知道你有幾斤幾兩,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他話音未落,長劍一掃,已經將案幾上的包裹勾在手中。與此同時,回手之際捏唇長嘯,不遠處便傳來“唏律律”的馬叫之聲。
“不好,這廝又要跑!”
那名叫做太史翼的官差突然之間臉色大變,急忙手持長刀朝王彌撲去。
王彌嘴角噙著一絲狡黠的微笑,扯過張韜一把擲了過去。他一個飛步踏上案幾,然後從窗戶一躍而下,頓時跨坐在馬背之上。
太史翼想要繼續追擊,卻被張韜擋住了去路。無奈之下,隻好接過張韜將之放在地上。到達窗前的時候,王彌已經蓄勢待發。
眾人通過窗戶看了過去,卻見王彌將包裹甩在背上,一臉嘲諷道:“這五萬錢不過是手到擒來,某家怎會與你相賭!多謝相送盤纏,足夠某到達洛陽了。太史翼,咱們後會有期!”
太史翼頓時跺腳道:“又被這廝跑掉了!”
張韜僥幸留的性命, 驚魂未定之余,對著太史翼道:“多謝這位大哥出手相助,韜感激不盡!”
“不用謝我,王彌若想殺你,你現在早已經是個死人了。”
也許是王彌的逃脫讓他頗為沮喪,面對張韜的感謝也並沒有多少興致。他轉過身來,對著同伴道:“兩位兄弟,我等暫且在此處用膳,回頭前往洛陽。”
說完之後,向著掌櫃的叫了三萬湯餅。
那掌櫃的先前被王彌所嚇,藏身於櫃台之下不敢露面。此時見到店內一切入常,不由長籲了一口氣。
然而王彌連續喝了幾壺糯米酒均沒有付錢,讓他不由低聲咒罵了起來:“這個癆病鬼,急著投胎還是怎地,將來必定不得好死!”
張韜苦笑地搖了搖頭,這次真是看走眼了。面對王彌,他本來還打算交結一番,所以才拿出五萬錢籠絡人心。然而老話說得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幼兒持金過鬧市,必遭禍端。
經歷了此事,他才明白,自己實在是太過心急。如今不過六歲之齡,便想著如何交結四海奇異之士。這個年齡,本來便是打基礎的時候,若憑仗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想要舍棄這個過程,反倒是舍本逐末了。
卞梁見到張韜有些發呆,以為他是嚇傻了。當下急忙上下探視道:“阿韜,你沒事吧?這幫亡命之徒,眼裡從來沒有王法,還望阿韜將來以此事為鑒。”
面對卞粱的安慰,張韜輕輕搖搖頭道:“我沒事。”
他看向不遠處的太史翼,恭敬道:“請教這位大哥,王彌在東萊犯了什麽罪過,煩勞幾位大哥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