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以來,張韜發現西晉百姓的時間觀念並不強。
他們往往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並根據天時的變化來安排事情。
由此他們在日常生活裡形成一整套關於時間觀念的詞匯。
比如說,子時叫做“夜半”,午時叫做“日中”。
早上七點到九點時分,稱之為“食時”,乃是吃第一頓飯的時間。下午三點到五點乃是“晡時”,說明可以吃第二頓飯了。
其余的時辰,亦是根據作息特點擁有個性化的名稱。
具體為,凌晨兩三點鍾的醜時稱之為“荒雞”,此時養的雞蓄勢待發,準備開始打鳴。
到了晚上九點十點的的亥時,又叫做“人定”,說的是人們勞累了一天,到了此時都已經歇下。
剩下的時辰則根據太陽的變化依次稱之為“平旦”、“日出”、“隅中”、“日中”、“日跌”、“日入”、“黃昏”等等。
各個時辰穿插在一起,指導人們如何去過日子。
在洛陽、鄴城以及長安這樣的大城市,大戶人家設置漏刻,官府則設置圭表與日晷以記錄白天的時辰。晚上則根據漏刻的時辰,利用更夫打更,將時辰傳遞出去。對於時間的掌控無疑精準許多。
然而對於那些鄉下野裡,就只能根據日月輪轉以及個人生物鍾去自我感知了。
相對後世而言,此時無論大城市還是鄉下,對時間的掌控都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比如說,白天計時的圭表與日晷,晚上與陰雨天就無法測量時間。計時相對精準的漏刻,冬天由於會結冰,就必須要處於溫室之中。且由於無法挪動,極大限制了對野外作業的開拓。
在這種情況下,張韜思考再三,決定自己做一個重力擺鍾。
他還記得前世小時候,家裡有一座三五牌自鳴鍾,當上緊機械發條後,可以半個月內自動報時。
那是一段獨有的記憶,只是可惜,後來隨著手表的普及以及自鳴鍾的老化,他將鍾拆了個稀巴爛,大抵幼兒時期,總會有無比強烈的好奇心,而那座自鳴鍾也成了他手下的犧牲品。
所以他想要製作一座重力擺鍾,受到的主要限制有兩個,一是沒有標準的度量衡,導致後世的公式無法換算使用,他必須要想辦法克服這一點;二是他不了解當前的工藝水平,不知道能否製作出機械發條。
他搬來一個馬扎,坐在涼亭內,將一塊石頭用絲線系起來,然後掛在橫梁上。手指輕輕一點,石塊便在一個平面上來回擺動起來。
想要製作出精準的擺鍾,他必須要掌握一個中間轉換的量。這個量,讓他想到了漏刻。
公允的說,由於漏刻發明時間極早,在千百年不斷與圭表以及日晷的相互校對中,漏刻計時的誤差已經非常小。
他記得後世哪怕重力擺發明以後,由於受製於原材料以及製作工藝,也是二百多年後,才在精確度上超過漏刻。
有了漏刻作為計時工具,他就能尋找出後世的標準長度單位,從而確定擺長。
當然,在此基礎上設計出的傳動齒輪以及擒縱器,也會由於標準長度的存在更加完善。剩下的關鍵就在於能否製作出強力足夠的發條,這是成敗的關鍵。
接下來的日子裡,張韜向母親劉氏要來了張孟,並且索要了一萬錢。劉氏有心拒絕,無奈張韜苦苦哀求,劉氏疼愛幼子,也隻好違心答應。
就這樣,“兵精糧足”的張韜開始邁出了征伐大業的第一步。
張孟隔三差五地便從外面帶進來幾個人,不是城西的李鐵匠,就是城北的王木匠,惹得管家張烈時時向老夫人告狀。開始時劉氏尚不在意,無奈三人成虎,到最後她反而讓張烈不時稟告最新狀況。
在張烈眼裡,三公子每日從學堂返回後,要麽盯著石頭擺動發呆,要麽蹲在漏刻室看著水滴下落。有幾日沒去學堂,他索性將石頭擺搬到了漏刻前,同時雕刻著各種圓盤。
這實在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情。
得到張烈的稟報後,劉氏驚疑不定,以為兒子得了魔怔,想要親自前往勸阻,卻被張華攔了下來。
在整個大晉,張華未必是最聰明的那個人,但一定是看書最多的那個。在十五年前搬家到此處,他便拉了整整二十八車書籍,讓整個洛陽城為之轟動。
如今他的藏書,用汗牛充棟來形容完全不誇張。
如此見多識廣,他竟然看不懂幼子的套路。所以更想知道這個幼子具體在做些什麽。
他隱隱感覺到,這其中似乎隱藏著一個極大的奧妙。
有一段時間, 他趁著幼子在房內發呆,站在窗外偷窺了會,卻發現那石頭擺似乎與水滴有些關聯。有時來回擺動一次,水滴便滴下一滴,而有時則是兩滴甚至三滴。這其中的區別,便是系著石頭的細絲長度不同。
看著入迷的幼子,他默默退了出去,除了安慰老妻,便是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干擾張韜。
就這樣,五天過去了,十天過去了,一個月、兩個月……隨著時間的推移,張韜房中堆積的小物件也越來越多,整個張府都被這個少公子弄的雞飛狗跳。在十一月快要過去的時候,張韜手中的擺鍾終於完成了。
看著眼前高達一米的擺鍾,鍾擺在木箱中不停地擺動著,張韜心中喜悅極了。
這是他來到這個世上後所創造的第一件物品,比想象中還要完美。不但計時精準,每天的誤差最多在十分鍾之內,最主要的是由於條件允許,他還完成了打點報時的設定。
嗯,誤差是大了點,可是在當前條件下,還能接受。等以後有條件了,相信他能夠製作出更加精準的機械鍾。
美中不足的是,為了追求核心部分,忽略外形的塑造,加上沒有玻璃,讓這座擺鍾看上去有些醜陋。要知道在這個顏值即是正義的時代,醜陋也便意味著毀滅。
於是為了提高美感,接下來的半個月他找木匠做了一個鏤花鍾盒,並且在原本放置玻璃的鍾面外用鏤空的花開富貴圖替代之,由於是大幅度鏤空,絲毫不影響視線。
聽著鍾箱內傳來悅耳的報時聲,張韜喜上眉梢,下一步計劃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