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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隴》第三十七章 嫌棄
  當羊琇走出屏風的時候,羊玄之輕輕走了過來,附在他耳旁低語了片刻,讓他頻頻皺眉:“張韙送給我一台擺鍾?何謂擺鍾?”

  “小侄孤陋寡聞,還從未聽說過世上有擺鍾這一事物。”

  羊玄之有些尷尬,他苦笑著搖了搖頭,繼續道,“張昌叔一向不附流俗,此番前來,只怕是有求於叔父。”

  “呵,張茂先如今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連我也要遜色三分,有什麽事情還需要我出面?宏獻,你多想了。”

  羊琇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向外走去:“你我在此討論也無用,隨我一起出去看看便知分曉。”

  宴會廳內,原本觥籌交錯的場面此時變得更加熱鬧。唯一的區別是,美酒美人似乎都已經失去了吸引力,大家圍繞在一起,反而對著中間的物事指指點點。

  “主人來了!”

  當羊琇出現的時候,便有人自動讓開一條通道。直到此時,羊琇方才看清那物事究竟是何樣貌。不由暗忖:“難道這便是玄之口中的擺鍾?”

  他繞著擺鍾轉了幾圈,並沒有看出這物事有何奇特之處。

  只見那物高約四尺(西晉一尺約等於現在的24.2厘米),周身方正,三面皆是密封,唯有一面開了兩個洞,上圓而下方。

  上圓外鏤刻著一幅“花開富貴圖”,洞內隱約可見大篆寫成的十二地支名稱,按照“子醜寅卯……申酉戌亥”的順序排列成一周。從圓心處伸出一長一短兩條黑色的指針,長指針堪堪擦過“子”字,而短指針則指向“申”字。

  下方雕刻著一副“女子采桑圖”,方形洞內,一塊圓形的物事來回擺動著。他疑惑地看向張韙,不明白這樣一件看上去相當普通的物事為何引得眾人驚歎。

  作為出身泰山羊氏的羊琇,又在中護軍的位置上做了十三年,且暗地裡掌管進奏曹,這天下什麽稀奇古代的東西沒有見過?

  區區一個所謂的“擺鍾”,不過是奇技淫巧的玩意兒,居然拿到羊府來獻醜。讓他忍不住暗生冷笑,這個張茂先不愧是寒門出身,真以為我羊琇是沒見過世面的人麽?

  “稚舒,你將此物讓於我,如何?”

  見到羊琇面生不快,便有一人端著酒樽來到他面前,卻是已故樂陵郡公石苞第六子石崇。他從城陽太守任上返回洛陽後,便搭上王濟的線,在王濟的推薦下成為散騎常侍。

  在前漢時期,散騎與常侍原本是兩個性質相同的官職,都是皇帝的侍從官。散騎護駕四周,常侍陪伴左右,一方面充當門面,一方面備垂谘詢。

  只是隨著實際需要的變化,散騎一職被取消,而常侍則演化為中常侍,開始由宦官擔任,成為皇帝的心腹爪牙,以至於演變成了後漢時期的“中常侍之亂”。

  到了魏文帝曹丕時期,重新設置了散騎一職,加上中常侍名聲已臭,遂將兩者合二為一,名之為“散騎常侍”。此職被從禁內剝離出來,不再由宦官擔任。第一個擔任散騎常侍的非宦官士人,正是蜀漢投降而來的上庸太守孟達孟子度。

  散騎常侍入則規諫過失,出則騎馬散從。雖然沒有實權,品級上卻是與尚書令、中書監、中書令以及中護軍一般,都是三品,且與黃門侍郎一起,共同掌管尚書省奏事。

  曹丕設立散騎常侍的初衷,便是選擇那些青年才俊在身邊加以培養,學習處理政務的能力,等到合適時機再外放州郡為刺史。

  所以說如今石崇已經預定一個刺史的名額,

只看未來哪裡出缺罷了。  羊琇見到石崇開口向自己索要擺鍾,不由笑道:“季倫,天下奇珍,悉在貴府,這東西到底有何奇異之處,居然能夠令你開口索取。”

  “你卻是問錯人了,擺著正主兒不問,卻來問我一個局外人,不是問道於盲麽。”石崇笑呵呵地努努嘴,指向了一旁的張韙。

  張韙心中有些苦澀,這東西是他弟弟搞出來的,他也說不清其中原理。不過多年來沉迷於星象,也不是沒有收獲。

  他見到周圍人群眼中均是充滿好奇,當下不由道:“韙此番前來,一是恭賀羊護軍官複原職,二是有了好東西不敢獨享,特地帶過來與大家欣賞。”

  “羊護軍請看——”

  張韙轉過身子,見到弟弟眼神中傳來暗示,知道今天這事需要自己扛下來了,隻好硬著頭皮道繼續道:“這物事名曰‘擺鍾’,根據天圓地方的原理製作而成,用來指示時辰。”

  “指示時辰?如何指示時辰?”其中有一人滿眼好奇,指著鍾面道,“莫非此時便是‘申時’?”

  “不錯,在天圓內將周天十二等分,每一份為一個時辰,共有十二個時辰。當短指針指向何處,便是何時。同理,將周天八等分後,每一份為一個刻鍾,觀察長指針的指向,便可以確定某刻。更主要的是,此物可以自動報時。方才諸位已經見識過,韙也便不再細說了。”

  羊琇聽到這裡,臉上現出一絲驚訝,輕聲道:“申時乃是一日中第九個時辰,方才確實響了九下。如此看來,此物確實是天下不得多的奇珍!”

  “所以,稚舒,你將此物讓於我如何?只要我有的東西,你盡管開口!”石崇看著擺鍾, 眼神中露出一絲期待。

  站在二哥身後的張韜見狀,卻是暗暗後悔。自己怎麽會忘記這個人了呢。

  上次在王愷的莊園,石崇雖然沒有露富,只是王濟與王愷二人相爭。事後仔細思量,石崇何嘗不是含而不露?作為未來的第一首富,此時即便沒有二王富有,只怕也相差不多。

  這樣一個人,會是一個好的推銷對象,也省的出現今日這番波折。

  羊琇此人,太過傲慢輕狂。張韜也能夠理解,畢竟出身世家大族的他,又是皇帝眼前的紅人,很難有什麽是他得不到的東西。

  與之相反的是,石崇此人就務實的多。當然,由於石苞出身貧賤,傳遞到石崇身上,就顯得更加饑渴,也更加貪婪。賣給這樣的人,如果單純是為了第一桶金,只怕更容易達成目的。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卻不知昌叔今日登門拜訪所為何事?”羊琇沒有接過石崇的話,而是看向張韙,緩緩說道。

  在他眼中,擺鍾外表雖然平平無奇,但是既然石崇能夠開價,說明這東西必然有它的價值。雖然目前還不知道石崇買來何用,畢竟在他看來,漏刻已經足夠滿足所需。

  他一時半會還接受不了這般粗糙的東西,也許唯一覺得還不錯的地方,便是自動報時了。可是羊府之中奴仆成群,想要知道時辰,自有下人隨時稟報,又何必聽此等聒噪之音?

  張韙見狀,已知道羊琇看不上擺鍾了。不由暗自歎息,小弟年幼,不知馬德衡前車之鑒還情有可原。自己熟讀百書,怎麽就沒有吸收教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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