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百花綻放,日光普照大地,暖洋洋的,讓人躁動。
貓兒的叫聲,也比往日更加婉轉了許多。
手捧書卷的少年坐在河邊的大石上,正搖頭晃腦。
少年身旁一動不動趴著一條大狗。
背後看去,讀書郎儼然已入佳境,陶醉在了那部《論語》的微言大義之中,就連狗都受到了熏陶,將要啟智。
但若是走到近前,你就會發現,那少年眼睛似閉未閉,呼吸悠遠綿長,間或鼾聲奏起,早就與周公相會去了。
而那條極為罕見的獒犬,則是臉歪嘴斜、口鼻湧血,一身威武的棕毛也這裡缺一塊,那裡少一撮,不是那麽威武了,而是愈加顯得醜陋滑稽。
特別是它那條左前腿,有兩處皮開肉綻,都能看見骨頭了,不時猛顫兩下,顯然受傷不輕。
“吼吼!”
獒犬偷眼看那少年,果然是睡著了,齜牙咧嘴正要撲上去,冷不防,讀書郎像是條件反射,突然彈出一腳,正正踹在獒犬的肚子上。
兩百多斤的身板兒,竟被少年踹飛了三米來遠。
“啪!”獒犬重重落地,再也不敢動彈了。
“尼瑪!還敢噬主?安貝,你是條狗,狗就要有狗的樣子,知道不?嗯?!還特麽橫眉瞪眼?信不信老子把你火鍋了?”
少年身體前探,凶巴巴地威脅著。
“大郎,溫書呢?何時考狀元,也讓嬸嬸沾沾光呀?”
“喲!大朗又長高啦!該娶媳婦兒啦!”
“……”
循聲看去,三個女子端著木盆,拿著搗衣槌,搖搖擺擺地往河邊走來。
少年認得她們,一個鄒氏,一個王氏,還有個李氏,都是錢員外家的傭人。
“咕咚――”少年咽了口口水。
別看這些女子長得不怎地,但都頗為有料,褙子裡的抹胸根本擋不住那片雪白,配上黃色的襦裙,倒也有些韻味。
“說過多少遍了,我叫西門朔!別叫我大郎!”
少年直勾勾看過去,嘟囔道。
“你是長子,不叫大郎叫什麽?”
“喲!大郎真的長大了,會看女人了呢!”
“大郎何不走近些,細細的看?”
鄒氏王氏李氏笑嘻嘻打趣著,根本沒把少年的抗議當回事。
“還別說,大郎若是真的長大了,想必也是一條漢子喲!”
“嘻嘻,肯定是很大的一條哦!臉又俊,以後誰要嫁給大郎,還不得美死!”
“大郎過來,讓嬸嬸看下,最近長了沒……”
西門朔滿頭黑線,無奈敗退。
這時代的女人太大膽了。
這些少兒不宜的話,對一個九歲兒童講,真的合適麽?
“安貝!”
西門朔低喝一聲,比劃了兩個手勢。
那三個女子一見這個動作,嚇得臉色大變,紛紛驚叫,扔了衣盆和木槌就跑。
但來不及了。
得到指示的獒犬一下子竄了出去,三兩個呼吸,就追上了幾個女子,堪比虎牙的利齒咬住襦裙就一頓猛拉猛拽,不一會兒,三個女子全走光了。
“大郎你個小流氓!老娘跟你沒完!”
“俺的裙子啊!”
“嗚嗚嗚……”
西門朔哈哈大笑,吹了個口哨,安貝這才放棄了惡作劇,轉身飛快地跑回來。
“表現不錯,吃去吧!”
西門朔從旁邊的竹簍裡抓起一塊肉骨頭扔過去,
安貝一個虎撲,凌空就將骨頭含在嘴裡,落地時已經開始吞咽了。 似乎之前的內傷外患頃刻間就痊愈了。
西門朔滿意地點點頭。
這的確是條好狗,雖然醜了一點,凶了一點,但隻要認真教化,還是能馴服的。
這不,手語都能看懂一些了嘛!
三年前,他那老爹從吐蕃高價買回這條獒犬,讓人送給老爺子,據說是用來看家護院的。
但西門朔對此表示懷疑。
鬼臉獒,那可是獒犬裡最凶悍的存在啊!
當年在寧夏的獒廠裡見過那麽一隻,才一歲多,吼一聲,滿獒廠的數十隻成年凶狗沒一個敢吭聲的!
給個年近花甲的老頭子,送條未經馴化的鬼臉獒,到底是看家呢,還是謀殺呢?
就在這時,西門朔心頭一動。
扭頭,就見百米之外的西門宅大門口光芒一閃。
已經五十七歲的西門達,雖然年老體衰,但目光卻極其銳利,滿懷欣喜地看著三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從眼前飄過,下巴胡須上掛著一抹涎液。
西門達經營生藥鋪大半輩子,頗是有些身家,早年也算個風流人物。
隻不過他現在年紀大了,資源匱乏,已經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但這並不影響他欣賞美好。
眼見著美好消失在視線之外,西門達轉過頭來,看向西門朔站立的方向。
“呵呵,人才!人才啊!俺西門家,後繼有人啊!幸好當初老夫堅持,沒讓那個逆子下手!”
老頭子含笑讚歎。
“唉,只可惜陳氏, 看不到大郎的風光嘍……”
“真是家學淵源啊……”
西門朔腹誹著,收拾了心情,整理了儀容,這才捧著書卷,用一種比散步略快的步伐,向老爺子走去。
老爺子常言道,俺家大郎雖然出身商戶,但早晚必會出人頭地,這就要從小養成,舉止雍容,溫文有禮,才不會被人看輕。
“大父,怎不在屋裡將養?”
對西門達,他還是有感情的。
要不是這個老淫棍,或許他這個魂穿的故事就隻能寫半章了。
而且這幾年,在老爺子的庇護之下,西門朔吃穿不愁,還能讀書習字練功夫,而那位曾經遺臭千年的老爹,則被老爺子趕出了家門,沒來影響他的成長。
總之,這是個不錯的老淫棍。
“大郎啊,收拾收拾,大父帶你進城去。”西門達笑眯眯道。
西門朔微愕:“大父,這是為何?”
“你爹四泉來信,說是要新娶一個婦人,大父總要過去露個面兒吧?”
西門達抬手,不著痕跡地擦掉胡須上的口水,笑道:
“再說,你要應試,總得尋個先生不是?”
一聽“四泉”二字,西門朔頭都大了,連忙搖頭擺手:
“大父,科考相關,我都熟諳於心,還請先生作甚?爹爹有喜,大父自去便可,孩兒留下來看家,豈不是好?”
西門達佯怒道:“荒唐!若無師表,如何應試?若無你父作保,何以證你出身?這件事,須得聽大父的!”
西門朔頓時垮了下去:“好吧,孩兒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