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無情穿戴整齊,敲開管甚辦公室的門時,還以為會看到受傷的他。
畢竟兩周前,孫無情被帶離那個洞穴時,管甚面對著的是幾十名身體素質在六級以上的“無名”。更別說還有程輕命和那個掌握著幻術的白大褂。
但現在看來,坐在窗邊,穿著白色的舒適的綢服,一隻手搭在棍子上,看著城堡外景色的管甚,沒有什麽大礙。
只要看到這個人,孫無情心裡就有一種安定感。他和他手上的棍子,在孫無情眼裡,就是學院真正的守護神。
“聽齊桓說,你比以前牛逼了?”管甚把目光收進屋內,雙眼透露出一股懶散和不屑。
沒有提比林市的事情,也不必說他在那個洞穴內經歷了什麽,但最終齊相被救出,他成功回到學校,洗一個澡,塗一點藥,便又是一條好漢。
沒等孫無情回話,他丟過一個虛擬設備,帶著孫無情進到虛擬空間,打開了阿瑞斯系統。
沒有進入專門的對戰室,並非全真模擬,管甚只是想看他的動作。
對於練武的人來說,一出手,便知對方實力深淺。
現在,孫無情面對的是四個虛擬對手的圍攻。
管甚嘗試過用計算機來研究東國的武學,因為說到底,人類幾千年的智慧結晶,無非是凝結在遠超於常人的計算上。兩人之間的搏鬥,以拳腳長度為界,兼以腰力、步法來提升活動范圍,以人類的身體結構為基礎,尋找自己和對方的最佳發力點。
知己,便成就了上千種武學招式。知彼,便有了見招拆招的無數可能。
所以當兩人對戰時,就像破譯複雜的棋局,二維的最優算法拓展到三維,便可以嘗試被計算。
而由“朋友”模擬出來的這些假人,除了力量上有些失真,但在武術的招式上,可以很輕松的與一代宗師相提並論。
畢竟沒有人,能算得過機器。
但反過來,機器也很難算到人。
管甚就經常那這些假人來練習,但毫無例外的,同等身體素質下,從來都是管甚的勝利。
因為打架打到管甚這種境界,已經不是簡單的看出拳的力道和角度,包括身體力量的流通,體力的分配,四周環境的變化,都隱藏著勝利。也正是因為這樣,“朋友”才能不斷的收集到新的數據,更新後的算法讓假人更加強大,當然,也更有利於管甚的提高。
這就是管甚的訓練模式。
現在,輪到孫無情來體驗一下了。
只見他小心接近其中一人,猛然向前踏了兩步,雙膝微屈,兩腿扎根於大地,在瞬間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右手如刀,直取對方咽喉。假人反手攔住,右臂往欲打斷孫無情手臂關節,同時腰部順勢一擰,右腿如鞭子一般抽向孫無情的太陽穴。
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甚至已經做好了下一擊的準備,無論孫無情要怎麽應對,假人幾乎都能做出最標準的回擊。
電光石火間,兩人已經對了幾十招,招招致命,但彼此卻又都毫發無傷。
管甚終於皺起了眉頭。
假人的動作無可挑剔,“朋友”編寫的算法就是要致對方於死地,但孫無情居然撐過了兩分鍾。換句話說,就算是“朋友”控制著仿生人要殺掉他,孫無情也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但對方可是“朋友”。
和這台機器對戰,等同於和聯邦歷史上所有的數據對戰。不僅是管甚,還有更多來自東國的武學資料,以及搏擊手、軍人的動作數據,都在這台機器裡。可以說,以孫無情從管甚身上學來的幾十種基礎動作,無論如何也應對不了這龐大的招式庫。
咚。沉悶的擊打聲傳來,假人第一次擊中了孫無情的關節,以此為基,他的拳頭瞬間便如狂風驟雨般傾瀉在孫無情身上。五秒之後,孫無情落敗。
但這等表現,依舊讓管甚驚訝。
他是在回到學校之後聽說這件事的,剛開學的時候,即使孫無情的力量比其它新生要強,齊桓也能利用武術打敗他。但沒想到,僅僅過了一年,他就能迎頭趕上。
看來張休還是有些報告沒給自己看啊。
“繼續。”一根棍子落入管甚手中,他散掉了假人,站在了孫無情對面。
既然還有機會,那就讓他再訓練一下這個小子吧。
。。。
幾個小時後,孫無情喘著粗氣,站在操場裡,汗如雨下。
只在虛擬空間訓練對肌肉沒有益處,很多時候,管甚也要給他現實的壓力。
“老師。”訓練暫時告一段落,孫無情看著沉默喝水的管甚,終於忍不住問道:“比林市的事,怎麽樣了?”
他知道學院裡面有“朋友”的監控,所以也不敢問太多,當然,也不敢奢求知道更多。
“我們忙我們的。”管甚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說道:“你忙你的。”
“老師,我真的不知道我該做什麽。”躊躇了一下,孫無情終於決定認慫。
不論管甚會說他懦弱也好,幼稚也好,但他才是新生裡知道最多的那個人,甚至,他可能知道連安然都不了解的情報。
因為知道,所以無知,所以恐懼。
秦楚安和張靈秋什麽都不知道,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經在比林市被“無名”抓走,如果讓他們知道“無名”已經近在眼前,或許不會用那麽多時間悲春傷秋。
但孫無情明白,“無名”已經逼近了整個聯邦。或許學院正在調用全部的人手去阻擋,但毫無疑問,空無一人的學院說明了事態的嚴重性。
“如果不知道做什麽,那就提升實力。”管甚再次站了起來,舉起棍子的動作如呼吸一般自然:“如果能成為世界上最強的那個人,你當然有資格知道所有的秘密。”
“這是一個悖論啊,老師。”孫無情揉了揉酸疼的胳膊,也站了起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最強的人,那他怎麽會允許我變強?”
這句話頗有深意,事實上,上過虛擬執法課的人都清楚,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麽最強。
最偉大的國度,敵不過貪婪的人心。
最偉大的人,也敵不過時間的無情。
成為最強,終究是不切實際的虛妄。
話音剛落,管甚的棍子再度襲來。勁風撲面,一往無前。
不管多少次,只要是舉起武器,他的眼裡便只有勝利。
不遠處的城堡裡,齊桓的眼神落在了操場中,落在那兩個人身上。
他剛從醫療室出來,齊相被救回來的時候,“朋友”唯一通知的人就是他。安然則是利用自己的權限查到的。
不過,他父親並沒有任何外傷,好端端的躺在病床上。不像他從四區執行任務回來,渾身的血腥味。
齊相還是一如既往的,躺在那裡,皮膚因為長期沒有鍛煉逐漸松弛,耷拉下來。年近五十的他,在如今這個社會還可以稱作青年,卻已經有了遲暮的模樣。
他不喜歡這樣的父親。
就算知道母親再也回不來,就算知道她的骨灰躺在四區的某片墳地裡,上面滿是雜草,齊桓都還能繼續好好活著。
如果他放棄了,那連同他母親的教誨,連同她曾經寫下的句子,都會消散在風中。
即使她母親也沒有遵守她自己說的話,但齊桓要守。
所以他看不起齊相的這副模樣。如果他早些振作,沒必要讓齊相收拾如此破爛的攤子。
但現在,他似乎連清醒過來都做不到了。
“朋友”沒有給過多的解釋,但從結果來說,它沒能喚醒齊相。他被懷疑受到了精神上的攻擊,暫時無法蘇醒。因為齊桓是學員的關系,“朋友”正在調用計算力進行調查。不過目前還有五名學員的家屬失蹤在外,不管怎麽說,資源都很緊張。
隔著屏幕,齊桓呆呆地站了好一會,便離開了醫療室。在路上,透過窗外,他看到了操場上的管甚和孫無情。
孫無情已經超過他了,站在管甚面前的,是他。
即使再努力,他真的比不上傳說中的S級。即使孫無情沒有覺醒恩賜,他也是整個學院的寵兒。
而齊桓,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B級學員。
但他想起了陳思安的一句話。
沒有來生,沒有前世。人活一輩子,只能靠自己。
“老師, 孫哥,能加我一個嗎?”很快,齊桓出現在樓下的操場,從角落撿來一根棍子,大方地走上前。
“來。”孫無情滿頭大汗,看到齊桓,挑了挑眉毛,露出挑釁的笑容。管甚看到他,也微笑點頭。
機會總是由自己爭取的,即使做不到最強的那個人,也不能放棄對進步的渴望。
還是那句話,齊桓其人,頗有君子之風。
不論是管甚,還是孫無情,都對這樣一個純粹的人,多了一絲敬佩。
時間漸漸流逝,深夜,孫無情終於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宿舍。難得的訓練讓他渾身舒爽,躺在床上,好一會才意識到手環在震動。
又是一道消息,來自安然。
最近她似乎經常給自己發消息,孫無情很少使用S級數據權限,他總是習慣了在首都外接受“朋友”的幫助,在學院裡,很少主動查詢某件事。
但安然不同,她的職責,就是不斷的收集新的情報和知識,以佐證自己的預言。
“政府下了決定,七天后,管二要移交聯邦監獄。”
塔樓上,安然看著發出去的這條消息,痛苦的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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