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有很多人離開了。”
阿什隆市某處的地底設施中,秘書立在門旁,神色有些憂鬱。
空氣中彌漫著汗味和金屬氣味,排風扇咯吱咯吱的旋轉,發出難聽的聲音。
此情此景,讓他想起了當日在聯邦一區,抓捕管二的時候,路過的一排排關押著聯邦數據人才的牢房。
曾經的“無名”,可以說無法無天。但自從那一晚後,所有的力量便葬身聯邦。白色的面具沒人再戴,也就不需要承擔一輩子只能為組織效力的責任。
如今,就連支撐他們的仇恨,也蒙蔽不住他們的理智了。
這大概是好事情,但對白大褂來說,只能是雪上加霜。
聽了這句話,他默默的歎了口氣。面前的杯子裡只有白水,桌子不太穩當,十分破舊。
“讓他們一起走,有個照應,裝備任他們拿,選一條後路給他們。”
秘書應了一聲,離開了房間。門剛一打開,孫無情邊聽到了擠在走廊兩側,密集且沉重的呼吸聲。
他嗅到了失望的味道。
房間門再度關上,林瓊露縮在孫無情身後,不敢說話。
現在,只剩下孫無情和白大褂,四目相對。
他看不清墨鏡背後的眼睛,只要白大褂願意,孫無情看到的只能是幻境。但現在他是真心要幫孫無情的忙,再使用恩賜,毫無意義。
但是他還是不明白。
“我不明白。”他最終還是脫口而出,眉頭深皺,墨鏡背後的眼睛有幾分無奈和不解。
他不明白,孫無情來這個地方的目的是如此普通。甚至,和“無名”的復仇沒什麽關系。
“這件事,鍾離望是知道的。”孫無情沉默片刻,還是誠懇的全盤托出:“他說要讓我來見識真正的世界,也說要秦楚安有危險,我才會過來。”
但他不知道的是,來接應他的,居然是“無名”。他們之間有仇,雖然孫無情對這仇不深,齊桓固然是他的朋友之一,但事情過去快半年,即使知道面前的白大褂是主謀之一,他也提不起復仇的興趣。
且不說他殺不死眼前這人,目前最重要的是,怎麽解開他心裡這一團煩亂的心結。
記憶丟失,兄弟遇難,逃離聯邦。對於解決這一大攤子事,孫無情沒有半點頭緒。陰差陽錯來到了阿什隆市,卻發現來幫助自己的人有著完全不同的目的和信念。
真的是有點幼稚。
什麽時代了,還相信自己的一腔熱血。
早就不是一個人能改變世界的時候了。沒有“朋友”,孫無情真的感覺自己一事無成。即使是白大褂帶著幾百人相助,也比不上“朋友”的隻言片語。
他拿什麽,去對抗那些無法匹敵的大國?
白大褂也歎氣搖頭。鍾離望是唯一能承載他理想的人,他早應該在和顏旖匯報後選擇歸老,成為書院的一份子,而不是繼續在這黑暗的勢力中奔波。
現在,他也看到,人心已經聚不齊了。
再過一代,沒有人會記得和聯邦的仇恨。那些從聯邦逃回來的人不會講這些過去的事,而
他們的後代,也懶得去了解。
剛才逃離摩納哥那種破釜沉舟般的氣勢,或許是“無名”最後的驕傲。
這份驕傲,在聽到孫無情的目的後,便慢慢消逝了。
讓他們付出自己生命,去做這樣一件事,有什麽意義呢?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世界的真實。”白大褂咀嚼著鍾離望丟給孫無情的話,緩緩說道:“先前說了,‘無名’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打破專製。這專製並不是來源於某個人或者某個團體,
在當時我們還沒意識到學院的存在,而是鍾離望告訴我,人類正在向更高階的生命進化,我的恩賜就是很好的例子。但這個進化不是自然的,有人在操縱一切,甚至不止聯邦一個國家。我們,都是他們的養分。”“養分?”林瓊露有些不理解。
“恩賜是有缺陷的,強大換來的是短命。而且恩賜不能兼容是個很大的問題,隻擁有一個恩賜,說實話,沒有太大的用處。”白大褂推了推墨鏡,說道:“所以需要大量的實驗,培養出一個能兼容所有恩賜的個體,這就是真正進化的人類。你和我,還有這個小女孩,都只是半成品。強大並非是擁有多少力量,而是掌握了多少規則。”
“但進化是不可逆的。。”孫無情還沒有說完,便被白大褂打斷。
“我沒有說阻礙進化,我只是認為,已經有一個人站在最高點控制一切,那我們的努力就毫無用處。不管怎麽選擇,結局只有一個,我們從一開始,就被排除在概率之外。”這段話日日夜夜在白大褂的腦海中回蕩,所以出口也很果斷:“這不是自由的真諦,我們沒有選擇,但我們希望選擇,這才是我們的自由。”
孫無情挑不出這段話的毛病,甚至還想給他鼓個掌。
並不是因為他的信念有多崇高,而是他能用一輩子,去踐行這個簡單而崇高的理想。
很多人,都忘了聯邦,是因為自由而生。
他如果留在東國,必然受到書院器重,何至於如此奔波勞苦,以至於如今年老體衰。
“我們在聯邦二十年來的活動,都是在阻礙聯邦完全智能化的進程。”白大褂說道:“為了給另一個組織鋪路。”
“失落綠洲?”孫無情腦海中第一時間蹦出了這個詞。
“說實話,我們和這個組織沒有交集。他們的成員全是執法者,但‘無名’更多的是普通民眾。只是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個。”白大褂調出了一份份資料,一點點分析道:“‘無名’在聯邦能達到的目的,就是減緩聯邦的腳步,並且,在壓製不住的時候,給予他們致命一擊。從那以後,我們的使命就宣告終結,另一個組織會騰空而出,取代我們的位置。現在看來,只有失落綠洲了。”
他的語氣顯得有些落寞,這並不是猜想,這是已經發生的事。並非是“無名”的信念不夠堅定,而是他們已經用光了所有的力量,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已經不需要他們。
不管是誰,是人還是某個組織,總會有老去的一天。
或許,這個社會也是一樣。
“你換個目的,我們還可以為你努力一陣。”白大褂聳聳肩:“但現在,就這些人了。”
“如果
是這樣,為什麽你還要強留我在‘無名’?”孫無情問起他在眾人面前和他講的條件,看著面前破舊的不鏽鋼杯子,有些渾濁的水裡倒映著他疲憊的雙眼:“如果這是讓軍心安定的計謀,現在為何要和我說這樣喪氣的話?”
“我是領導者,這番話,當然不會對他們說。”白大褂微微挑眉,說道:“但我不說,不代表他們不知道。我要告訴你軍心已經潰散,我們的成功率很低,但不代表,我已經認輸。”話音未落,他點開面前的屏幕,“無名”的智能系統還在運行,在這幽深的地底搭建出靈活的網絡,為他的決策提供支持。
一份份報告在他面前掠過,成片的數據像雪花一樣砸下來,當然,大多數指標為紅色。
孫無情很習慣這種界面,因為“朋友”就是用這種方式向他描述某個事件的運行情況。這裡繁多的紅色指標,應該表示情況不太理想。
聯邦從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任務,所以孫無情看到的,永遠都是一片綠油油的數字。如果成功率不到90%以上,"朋友"會繼續做準備,直到萬事俱備。
但對白大褂來說,這樣的情況,他習以為常。
數字不斷變動,但代表著組織人手的指標慢慢地穩定在了一個值。地圖上有一小撮人順著密道離開了阿什隆市,他們的離開拉低了很多指標的值,這證明“無名”的力量再次下降到一個低點。
“開始吧,我們擬定作戰計劃,你和我,你不放心這位小姑娘,她當然也可以旁聽。”白大褂的神情重新變得嚴肅而驕傲,他迎上孫無情有些懷疑的目光:“‘無名’向來是在這種境遇中成長起來,我告訴你的是我們面臨的難處,而這種困難,我們每天都在經歷。現在中東的局勢還很不明朗,俄國會支持一部分組織,這次的任務結束後,我們會逐漸和其它組織合並,所以我要你跟著我,是真的要跟著我。 如果不上一道保險,僅憑鍾離先生的一句話,我難以服眾。”
他開始認真瀏覽每一份報告,提出假設供計算機模擬,如果有一個好的點子,會記錄下來。目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小點,但白大褂就這樣一步一步往前走,戰術屏幕上的光點逐漸的往前推進。無數的可能匯聚成一條奔騰的長河,隻為突破重重阻礙,提高獲勝的幾率。
即使是一點,即使是從1%到2%,對“無名”來說,也有努力的必要。
他們已經窮慣了,所以很會省錢。
只是,人算總是不如天算。
就在他們到達地底設施的第二天,一封加急的郵件就直接闖進了白大褂的戰術屏幕。
孫無情就在旁邊,他必須依靠這裡的智能系統了解外界,現在整個阿什隆市的局勢都很緊張,聯邦和黑塔真槍實刀的幹了起來,但因為黑塔營造的黑箱,這裡的信息還沒有傳出去。而余念和諾達又向各國傳遞了和平的信號,還沒有撤銷,所以整個世界都陷入一團迷茫之中,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麽。
但就在孫無情逃離聯邦的第三天,聯邦終於向世界發出了一則通告。
“十二天內,如果梵蒂岡沒有解除對Y國阿什隆市的信息封鎖,洲際導彈將會降臨這個國家。聯邦承諾不動用核武器,但依舊有實力維護這片地區的和平。”
這則通告由聯邦總統發出,就在白大褂收到這則信息時,位於聯邦東海岸的航空母艦開始調轉船頭。
這個世界,終於開始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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