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墨鏡，穿著一件白大褂，面色白皙，看不出年齡，但最近，他的眼角也慢慢爬上了皺紋。

不過，孫無情不會忘記這副打扮，很明顯，對方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也知道，林瓊露的恩賜已經停下來了。

“我讓她看到了你們學院的老師。”白大褂說道:“不過，我可沒有鍾離先生那樣的恩賜。現在聯邦的飛行器停在地中海上空，聖喬治大教堂的人正在趕來的路上，黑塔的人已經進了摩納哥，我覺得我們應該先離開。”

孫無情突然想起，“無名”確實是由那道虛影率領。而那道虛影，就是鍾離望。

“鍾離先生讓我來的，我知道以前我們是敵人，但如果你想達到你的目的，最好還是和我們走。”白大褂沒有再多說，局勢都已經超乎他的意料，他也沒想到會來那麽多人:“鍾離先生說過了，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兵。”

說完這句話，他率先朝一個方向走去。但孫無情卻站在了原地，他不可能相信這個白大褂，盡管鍾離望和“無名”有關系，但他畢竟是闖入學院的敵人，所以他一時有些猶豫。

但有些時候，人是沒有機會猶豫的。

不能選擇的無力與痛苦，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

“再不過來，我也沒法保證你的安全。”白大褂的聲音已經遠去，孫無情下意識的抬起了腳，跟隨他逐漸微弱的聲音:“你同伴的恩賜我已經停下了，現在所有人都在靠過來。襲擊你的是我的人，他們現在在用命保護你們。”

別人的命對孫無情來說無關緊要，但現在林瓊露的恩賜確實停了，沒有她的力量，身在幻境中的他，毫無作為。空有一身力量，卻無能為力。

現在他依舊落入了別人的圈套，他甚至考慮過把林瓊露放下來，聯邦會接她回去。但聽白大褂的話，是黑塔的人離他們更近。孫無情只聽說過黑塔的名字，但只要不是聯邦的人，他都不敢冒險。

相比之下，他只能選擇相信白大褂的話。

他開始在幻境中奔跑起來，跟上白大褂的腳步聲，在虛幻的世界中往前跑。

白大褂的恩賜頗有古怪，即使孫無情覺得自己在向前跑，但身子卻穿過了各式各樣的碎石場景，仿佛已經失去了方向和目標，在虛無的空間中穿行。四周一絲聲音都沒有，身後的林瓊露似乎在發呆，眼睛裡閃著活躍的光，但沒有看向孫無情。

這世間，向來是一物降一物。如果是老虎張曉曉，她完全可以選擇不停止恩賜，待在原地等待救援，但林瓊露似乎更容易上當一點。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麽，竟然是如此放心的終止了自己的力量。

或許，是那個白大褂更懂得人心。

“可以了。”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孫無情立刻止住腳步，周邊的景色隨著他的話而消失無蹤，一個頗為乾淨的實驗室出現在他眼前。

這間實驗室很小，相比於聯邦的建築，長寬十米的小房間顯得有些逼仄。

況且，還擠進來不少人。

他被包圍了。

對方是剛才襲擊他的人。

他們脫下了臉上的夜視儀，但沒有卸下手裡的槍和軍刀。

孫無情渾身的肌肉再度緊張起來

，只需要一點火花，他可能再度朝人群中殺去。六級的身體素質應該能打過這裡任何人，自從“無名”離開聯邦後，這麽短的時間，應該很難培養像管二那樣能打的人。

“學長，怎麽回事！?”就在這時，身後的林瓊露突然叫出了聲。白大褂解除了他的幻境，對林瓊露來說，

就是突然間從外面的法式夜景跳到了狹小的實驗室中，她甚至還以為自己回到了聯邦。聽到她的聲音，孫無情勉強放松下來。讓她從自己背上下來，扶著有些虛弱的林瓊露，開始正視面前的白大褂。

既然他放過了林瓊露，以她臣服的實力，足以在瞬間，讓這裡所有人都繳械投降。

有些人把眼光投向了白大褂，眼神裡略有不解，但白大褂只是慢慢摘下了墨鏡，轉過身，看著孫無情。

這是孫無情第一次看見他的正臉，非常普通的東方人的面孔，臉上浮現出一絲疲憊，和去年相比，多了幾分頹唐。

在聯邦二十幾年的經營，任務終於結束。他不屬於東國，也不屬於聯邦，回東國匯報完畢之後，便被顏旖排擠出了書院。

“我必須要先聲明我的立場，也是為了取得你的信任。”白大褂再度開口，疲憊的雙眼散漫地盯著地面，孫無情注意到他說的是聯邦語，而且還非常標準且自然:“‘無名’除了程輕命以外，幾乎都是聯邦人，土生土長，也包括我。”

“但你們和聯邦作對。”孫無情把林瓊露護在身後，她還在恢復體力，有些虛弱。

“更正一下，我們是在和提烏斯學院作對，在和林衛，還有在他之上的那個人。”白大褂找不到椅子，便直接席地而坐。這空蕩的實驗室沒有放多少儀器，但其他人只是老老實實站著，不敢發出多余的聲音，但眼神裡已經隱隱有著怒意，彌漫在這窄小的空間中。

“在他之上?”孫無情皺眉，他曾經懷疑過這個問題，卻沒想到會在白大褂口中聽到。

“你可以自己去了解，但這個名字和身份，我不想從我口中說出來。你自己也能想明白，聯邦的超級計算機在首都不具備決策權力，你以為是誰決策?是議會?就憑那幾十隻白花花的肥豬?”白大褂的語氣裡滿是嘲諷:“提烏斯學院甚至不屑於佔領議會，參與到那繁瑣的政治當中。林衛只希望聯邦在海外能有所建樹，至於首都的政治要事，既不歸總統掌管，也不在王清野等人的手裡，而在另一個人。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白大褂說的很自然，很理所應當，這是所有人都在猜想的秘密，甚至有人認為議員的背後受人操控，但實際上，整個聯邦，其實都掌握在一個人的手裡。

說是最民主的地方，但實際上，在任何地方，都是以力量為尊。

或許金錢有力量，或許權柄有力量，但誰都沒想到的是，最有力量的，便是時間本身。

“那你們口中的鍾離望，又是什麽樣的立場?”孫無情多次遇見過這個人，但始終無法知道他的身份。他說他曾經叛離聯邦，但又怎麽會和“無名”扯上關系?

“鍾離先生第一個來找的是我，然後，才是他們。”白大褂的眼神在所有手下身上一掃而過:“甚至，來找我的，是未來的鍾離先生。他擁有可以穿梭時空的恩賜。他來找我，讓我去

找他。當年的他只能傳來一條簡短的信息，我甚至都沒見到他的臉，就好像冥冥之中的一個聲音，驅使著我去做這件事。孫無情，你知道嗎，很多事情，我認為是神的旨意。即使是能穿梭時空的他，自己都不能確定，到底是他改變了歷史，還是他的回溯，本身就是歷史的一部分。”

歎了口氣，他才緩緩說道:“改變我，改變‘無名’的，不止是鍾離先生，還有這個社會。”

在他的敘述下，孫無情才知道當年“無名”成立的起因。

二十多年前，白大褂才二十歲，但已經覺醒了恩賜。當時的提烏斯學院，還沒有辦法精確找到所有有恩賜的人，那段時間，林衛也覺醒了恩賜，開啟了大國間的爭端。而那時的鍾離望，和林衛一道，是余念關注的人才之一。他沒有被限制行動，很自然的行走在聯邦的土地上。

但有一天，一個白大褂找到了他。

他知道鍾離望在哪，因為另一個鍾離望，穿越近四十年的光陰，告訴了白大褂一些秘密。

整個聯邦，甚至是整個世界，在同步做著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這些事情，邏輯顯得十分簡單，便自然多了幾分冷血。

人類，要被籠罩在數據的控制之下，他們的秘密，將被一覽無遺。但計算機又不可能獲得完全的權力，權柄自然掌握在某一個團體手上。

所以最後的情況，便成了一小撮人，管理著所有人。

當然，自古如此。

只是像白大褂這樣的普通民眾一直以為，情況會越來越好。

但越往前走， 身邊的人，卻只會越來越少。

直到，他領悟了恩賜，便不能像普通人那樣活著了。

“還想要自由嗎?”當年穿越回來的鍾離望，就在一片黑夜中，往白大褂的耳邊，悄悄說了這一句話。

“這不是應當的事嗎?”白大褂認為是自己心底的聲音，他看不到鍾離望，還以為是神的旨意。

於是他應著那道聲音的指引，前往聯邦某處，撞見了當時的鍾離望。

從此，便有了“無名”。

“很多年後，所有人的名字都會淹沒在歷史長河中。我不在乎，我只在乎聯邦的未來。”白大褂說道:“曾經，這裡是歡迎所有移民的樂土，他們，這些跟著我的人，有的來自東國，有的來自韓國，他們的父輩早就來了聯邦，為了聯邦的夢想而奮鬥。但事實在告訴我們，聯邦，從來不是聯邦人的聯邦。而我們，卻已然是聯邦人。我們逃不脫這個身份，直到現在，我們也不被東國接納。”

他站起來，實驗室的外面響起了一絲震動。他面色不改，戴上了自己的墨鏡，一絲不苟地整理著自己白色的大褂。

“我相信鍾離先生，我的人相信我。既然他說你可以讓聯邦浴火重生，那我便信你。你要去阿什隆市，我當然也有辦法幫你。”

“我沒想過……”

“但聯邦讓你家破人亡，這就夠了。整個世界都找不到你的父母，他們在哪裡，你心知肚明。”白大褂率先走出了實驗室，丟下了最後一句話:“快走把，我們的時間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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