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以前，森林一直是人類的禁區。兩百年前，步入信息時代的人們，也不敢輕易走出他們的城市，來到沒開發過的荒郊野嶺。到了夜晚，這裡有著天然的黑暗，只會激起人類天生的恐懼。

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果讓古代人看到如今的科技，或許會以為在鬧鬼。

玻璃珠大小的機器人從集裝箱被倒出來，孫無情等人瞬間被數以億計的它們淹沒半個身子。它們不規則的蠕動著，黑夜中，只有處於中心的能量核在閃著微光，看上去就像一隻隻螢火蟲。

但下一刻，仿佛是聽到了命令一般，機器人如潮水般朝森林滾動。背後由“朋友”編寫的程序操控，小機器人之間以磁力相連，彼此間隔一掌之寬，很快，雜草裡，枝葉間，密密麻麻的光源沿著森林一路漫開，仿佛一雙大手拉開了這座夢幻公園的簾幕，對眾人發出了邀請。

這些小東西除了照明，甚至還包括溫度和風速的探測。數據傳到“朋友”那邊，它可以輕而易舉地了解森林的每一個角落。

這一刻，這座森林完全暴露在聯邦的眼下。

裡面曾經被人藏匿的秘密，將由孫無情等人揭開。

“進去吧，強光源會影響生態。”“朋友”是為了他們方便才用這種辦法，太強烈的燈光會影響鳥類的睡眠和繁殖。大量的數據傳輸，也會干擾動物們的腦信號。

王義手下的部隊最先有了動作。大約一百人的特種部隊，攜帶最先進的儀器，軍用機械外骨骼，背著小山一樣的裝備，一隊隊往森林裡走去。

孫無情驚訝於這次任務動用的人力，或許是因為上次任務的關系，這次“朋友”加大了對他們的保護力度。這一百人，要全是孫無情四人的敵人，絕對有能力讓他們重傷。盡管呂嶽有些手段與他們同歸於盡，但執法者的作用，並不在這些尋常的戰鬥中。

王義不親自下去，看著孫無情的背影，背著雙手的他眼神裡露出一絲擔心。

張依瞳是這樣，張曉曉也是這樣，因為聯邦的關系，因為身負恩賜，他們永遠難以將自己置身事外。這十幾年來，聯邦暗中進行的計劃和鬥爭，都將牽扯到他們。如果不是孫傳庭三人的失蹤案，孫無情應該還在首都過著優越富足的生活。

至於當執法者?不，傳庭從未想過讓自己兒子做這件事。王義了解那個年輕人，他只希望他兒子能快樂的活著。

只可惜，聯邦的水，還是太深了啊。

森林裡，幾乎亮如白晝。四個執法者的眼鏡裡出現了整片森林完整的地圖，一處隱秘的地方被標紅，那裡，是一個被挖出來的地底通道。盡管用土蓋的嚴實，但地面上發育不良的植物還是瞞不過“朋友”的眼睛。

小機器人開始聚集在他們周圍，準備妥當的士兵一把掀開了圖層，露出一道構造精致的金屬門，上面有密碼鎖，灰塵很明顯被清理過。

呂嶽走上前，從背包裡掏出一個小瓶子，裡面的液體緩慢的在金屬門周圍滴了一圈。強烈的腐蝕性在它的邊緣出燒出了一點縫隙。

孫無情拿著“朋友”準備好的納米機器人，從盒子裡把它們散出來。輕易地從發絲大小的縫隙闖入內部的空間，“朋友”的信號隨之入侵，切斷了這扇門與內部網絡的聯系。

不論是破解密碼還是暴力拆門，都有可能觸發與其相連的警報。最好的辦法，是讓系統認為門還存在。

機器欺騙機器，這一點，“朋友”是專家。

秦楚安單手提門，沉重的鐵門被掀起。圍在四周的小機器人立刻闖了進去，

連帶還有一台台精密的儀器。兵馬未動，“朋友”先行。

它是所有人的眼睛和臂膀，自從有它在，聯邦少死了很多士兵。

清晰的路線圖迅速在孫無情眼裡生成，地下密密麻麻的通道可能會把人類繞暈，但絕不可能迷惑“朋友”。

因為它已經全走了一遍。

就在最後一扇鐵門被強行破開的一刻，孫無情做了一個手勢，三十名士兵立刻順著通道滑了下去。四位執法者緊隨其後，以最快速度突破深達五十幾米的地底設施。

到這裡，就沒必要再掩蓋行蹤了。

通道盡頭，士兵一腳踢開鐵門。門外，提前入侵的小機器人早已豎起一道無縫的牆。被警報喚醒的系統朝門處傾瀉著大量子彈，但根本阻止不了聯邦部隊的突入。

孫無情在他們的掩護下走了出來。借由他的眼睛，“朋友”看清了周圍的一切。

這裡，是一座違規的藥廠。全自動流水線上沒有一個工人，但一枚枚白色的小藥片正從上面落入封裝好的真空瓶中。

也正因為如此，孫無情等人受到的阻力要小的多。盡管他們的入侵肯定是被發現了，但這塊區域，明顯不靠近中心。

“朋友”的信號開始闖入這裡，電子系統正在被破譯，他們要從這裡，把這條大魚揪出來。

“抗癌藥。”身穿白大褂的呂嶽梳著幹練的馬尾，一改在學校的性感模樣，用鑷子夾起一片藥，丟進了隨身攜帶的分析機中。

“癌症是吃藥的?”秦楚安不解，現在的技術，只需要通過手術，就能治愈90%的癌症。

“所以是假藥。”呂嶽掏出了幾支試管，迅速調配了一瓶藥劑，走到藥物合成的機器前，說道:“基本銷往海外，比較窮困的地方。還有聯邦的下層人士，沒錢做手術那種。這些藥可以續命，但很貴。”說完，她通過“朋友”的幫助，把手裡的藥劑全部倒入了機器內，和配藥的原料混到了一起。

“她在下毒。”“朋友”立刻解答了孫無情的疑惑:“這些藥從原料配送到製作到銷售全是自動化，即使這裡被入侵了，短期內這些藥品還是會流入市場。如果有人吃了這些假藥，昏迷或者出現不良反應，政府就有理由挑撥民憤，推動這片地區的數據化。要知道，一區因為移民太多的關系，一直沒能完全實施數據法，這是一個機會。”

沒有反駁，孫無情很了解“朋友”的做派。在它眼裡，這種做法可以提高成功推動數據化的概率，不論這種方法在人類看來是有多不合理，但結果好，就行。毒的劑量由它控制，確保吃中死亡的概率幾乎為零。

當然，死了人，可能效果會更好。

一開始還疑惑呂嶽被派來的目的，但孫無情逐漸明白過來了，首都裡的那位，正在下很大的一盤棋。

帶走張靈秋家屬的人很可能走過這裡，很快，部隊找到了下一個出口。

這個地下世界一點點地在孫無情眼裡清晰起來，經過計算，這裡甚至比他去過的十二區地底還要龐大。

“聯邦每天都在做這樣的事，找出違法的地底建築，然後派人解決它。”“朋友”在孫無情腦海裡歎了口氣:“但你也看到了，到現在也不是個頭。挖地的成本在減少，幾台私人組裝的機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挖出數以千計的地下空間。”

一間間違規的假藥生產廠被“朋友”控制，孫無情驚訝於聯邦地下的這股黑暗勢力。無數的假藥通過這裡流入市場，並且有效地逃離了“朋友”的監管。

“現在知道我有什麽用處了嗎?”“朋友”指揮部隊摧毀一處又一處措施，抽空對孫無情道:“人類希望自己的私密不受侵犯，但你永遠想不到有些人在利用這看似正當的理由做著怎樣的勾當。 別忘了，孫子，光明和黑暗是一隻手的兩面。”

身穿戰衣的孫無情沉默不語，“朋友”在他面前一步步揭開聯邦隱藏著的秘密。這讓他意識到，自己正處於一個巨大的漩渦內。

漩渦外，是幾十億渾然不知的普通市民。

四個小時過去，地上已近凌晨，孫無情等人至少突破了百裡的距離。沿途沒有任何有效的阻攔，只要是需要電子系統控制的地方，全部由“朋友”一手包辦。

但是越往裡走，“朋友”給孫無情的反饋就越慢。太過龐大的地下空間正在消耗它的計算量，不僅是探查，還需要對可能發生的情況作出預測。

比如，在一處機房內，“朋友”發現了一串腳印。按長度和形狀，這個人應該有一米八的身高。觀測腳印和機櫃的距離，可以大致推斷出此人的身體輪廓。

但從灰塵的排列來看，他踏在地板上的力道，不小。

“朋友”有這方面的數據，主要取自學院的一位老師，管甚。

為了研究聯邦的對手——“無名”。

所以，當孫無情看到那扇熟悉的木門時，心臟猛地跳動了一下。

這是那個組織慣用的手段，不利用任何網絡，以避免“朋友”的干擾。來到這裡，“朋友”便無計可施。

強大的電磁干擾在木門破碎的一刻向眾人卷來，所有電子設備全部失效，“朋友”再也不能他們傳輸信息。

當然，除了孫無情。

他看向門外，陰暗的通道裡，是一間間被鎖上的小黑屋。依稀能看見趴在鐵柵欄上枯瘦如柴的手。

這裡，看起來像一座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