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無情坐在飛行器上,看著那座熟悉的城堡時,一群飛鳥被驚動,從林間飛出黑壓壓的一片。
空氣裡,傳來了春天的味道。草木鬱鬱蔥蔥,入眼盡是青翠。
如果不是看到森林邊緣立起的一座座矮小的墳,還有跪在墓碑前的那個身影,孫無情真的覺得在做夢。
只有夢裡,才是那麽的和平和安寧。
沒有殺戮,沒有墓碑,沒有悼亡人。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墓地那邊走去。
他知道學院裡有一處墓地,但埋葬的都是他不知道的人。嚴祁當然也回到了這裡,自那以後,曼珠就是那裡的常客。
但現在,這裡多了一個他的朋友。
這樣,便多了一份牽掛。
墓碑很普通,但因為有了名字,就有了意義。
“齊桓”
一個白發蒼蒼的人跪在墓碑旁,放上了一束花,粗糙的雙手輕輕摩挲著墓碑,僅僅是看到他的背影,孫無情便覺得悲由心生。
齊相並不老,但和孫無情當時救他出療養院時相比,竟是又老了幾分。
如今,真的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聯邦最終是救醒了齊相,還順便幫他治好了一直以來的頑疾,他的身體現在沒有任何問題,非常健康。
但齊桓看不到了。
他不喜歡他父親,因為他不管陳思安,也因為他始終沒有振作起來,有一個做父親的樣子。
但孫無情知道,他談起療養室裡的齊相,是多麽希望他醒來。
管甚在那件事情發生的最後幾天把齊相帶回來,雖說這也是“無名”的計謀之一,但他也是盡了一份心力。
只可惜,齊相沒能看兒子最後一眼。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似乎是察覺到身後有人,齊相轉過頭,他並沒有見過孫無情,愣了一下,才顫巍巍的站起來。
他睜開眼時,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他被“無名”綁走,不知道曾經的好友明清臣,就是“無名”的幹部程輕命。
當然,他聽過提烏斯學院的名字。
作為聯邦唯一一座秘密的高等學府,齊相僅僅是聽過名字。所以當他走出城堡時,還以為穿越回了古代。
但齊桓死亡的消息,還是把他拉回了現實。
這種感覺,多麽熟悉啊。
和思安離開時一模一樣。
現在,他身邊的確是一個人都不剩了。
他並沒有費心去了解齊桓的死因,依舊不知道“無名”的存在。只是每天按時來這裡掃墓,其余的時候,都在房間裡發呆。
“他的壽命會減少,他的心理壓力太大了。”孫無情的腦海裡,“卡爾斯”冰冷的聲音傳來。
他開始習慣在首都內也能聽到這個機器的聲音,只要叫對了名字。
“沒有什麽辦法嗎?”孫無情問道。
“如果我們身處五維以上的空間,可以回溯時間。但在這個世界,抱歉,不是什麽病都能有藥。”
“時間機器,你怎麽還造不出來?”
“卡爾斯”根本懶得理他,直接用沉默來應對。
“齊伯。”孫無情上前扶住了齊相。盡管齊相有些害怕,但看了孫無情
一眼,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這裡的一切,他都是如此陌生。學院為他準備的一切,他都很少用,就連飯,都吃的很少。
看起來弱不禁風。
“我是齊桓的朋友……”孫無情不知道該說什麽,欲言又止。
“好,好。”齊相拍了拍孫無情的手掌,又看了腳下的墓碑一眼,似乎打算回到城堡。
看著他眼神迷離的樣子,孫無情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已經有了極深的代溝,齊相已經老去,他攙扶著的,或許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
這個男人,曾經風光,也曾經膽小,現在卻什麽都不剩下。他的過去,早已沒人在意這個評價。
“外面風大,回去吧。”孫無情的語氣難得柔和。
齊相應了一聲,轉身慢慢地離開目的,小心地走上通往城堡的步道,生怕踩到了旁邊的草坪。
孫無情跟在他身後,如果說他還想幫齊桓做點事,或許就是把眼前這個老人照看好。
生命,太容易消逝了。孫無情在心裡歎了口氣。
突然,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麽,抬起頭,安然正站在不遠處。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城堡中心的塔樓。
自從那件事過後,學院便給他安排了對外任務,他還沒有機會上去過。
幾個星期不見,安然學姐的面容顯得有些憔悴,不知道她是否也參與了那場戰鬥,但直到現在,他依舊相信她。
畢竟她的眼神,永遠是如此的澄澈透明。
但他,永遠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無情,帶齊相伯伯上來坐坐。”安然似乎在等他們,她看了看孫無情,又看了看齊相,然後笑了笑。
齊相眼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安然沒有更多的解釋,側過身,邀請齊相登上這座塔樓。
這座位於城堡中心最高的一座塔樓,向下連接著龐大的地下空間,而向上,則是校長辦公室。
當孫無情再次走上頂層時,發現頂層沒有以前那麽明亮。
一張華貴的椅子,安置在了窗邊。原先青石板上有一道深色的印子,現在,很完美的被這張椅子蓋住。
椅子原本就放在這裡,就連上面坐的人也是一樣。
孫無情第一次在校長辦公室見到了校長。
林衛今天依舊穿著火紅色的一件大衣,帶著深紅色的手套,斷掉的右臂已經通過生物培養的方式重新嫁接,只是還需要修養。
但孫無情看到這身紅色,腦海裡便閃過了一個身影。
在他的夢裡,那個狹小的房間內,四個人中,有一人就穿著這件火紅的大衣。他當時看到了他的側臉,和他很像。
他是校長。
這是他第一次見校長的模樣,並不是開學典禮上那個腐朽的老頭,而是一個臉上帶著壞笑,眼角已經有些魚尾紋的中年男子。
他想起秦楚安曾經提到過,聯邦有所謂“四王三皇”,而其中一個,他懷疑是提烏斯學院的校長。無論如何,這個神秘的位置一直是所有人的幻想對象。
但在孫無情眼裡,這個男人有些過於平和,過於普通。
年僅六十,林衛活得比大多數人都年輕。
他十指交叉,坐在那張紅色內村,扶手上鑲著黃金和鑽石的椅子,
似笑非笑地看著上來的兩人。
孫無情發現他在看齊相。
他坐著,齊相站著,但若隱若現的氣勢,正在向這位剛剛經歷喪子之痛的老人壓去。
“這個房間是特製的,在這裡說的任何話,聯邦的任何一個數據庫裡,不會有一點記錄。”林衛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這是我,身為這個學院的校長的一點特權。”
聽了這句話,齊相無動於衷,即使他知道林衛在對他說話。
“您兒子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林衛收起了輕浮的表情,鄭重其事地走到齊相面前,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我盡全力去找出幕後黑手,但最終是晚了一步。促使你兒子自殺的人,來自一個恐怖組織,而您曾經的同事,化名‘明清臣’,是組織裡最重要的一員。他現在在皮裡斯監獄,如果有機會,我會安排你們的見面。”
這句話說完,林衛保持著鞠躬的姿勢,沒有再說一句話。
站在一旁的孫無情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展開,默默地站到了安然身邊。他嘗試著互換“卡爾斯”,發現沒有一點反應。
這裡真的如林衛所說,所有的信息,不會對外泄露一絲一毫。
而齊相聽到他這句話,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些動容。
他知道這所學院有很多秘密,但沒想到,那麽神奇。
他不相信這是巧合。
所以他說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一個秘密。
“‘朋友’有一個漏洞。”齊相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這句話一出,就連安然也捂住了嘴巴。而孫無情,更是驚呆在原地。
林衛抬起頭,牽著齊相的手,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端上一杯熱茶,態度畢恭畢敬。
“請詳細說說。”
孫無情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看來就算是他,也難以想象會聽到這樣一個秘密。
“在當時,並沒有人認為這是一個漏洞,包括我在內,都認為是一個絕妙的想法。這樣一種設計,可以讓‘朋友’自主選擇信號的傳輸模式,以保證在各種環境下,都能接受到它傳達出來的信息。 不論是地底海底,還是遙遠的南極北極,甚至是月球和太陽,都不會影響信號的傳輸。”齊相雖然荒度了近二十年,但談起這件事,依然透出一股自信。
“但如果這是一個漏洞,當年您離開首都時,應該有專人給你做過測謊。”林衛對當年的事情重新進行了調查。
“是的。所以這個漏洞,是我剛剛發現的。”齊相說道:“在我知道我兒子的死亡原因時,我才意識到,這種基於人腦的量子信息傳輸模式,最有可能被用在什麽地方。我一直忽略了,技術發展的原因,有時並非是為了星辰大海,還有可能為了更好的征服其它人。”說到這,齊相不住的搖頭。
而孫無情,聽得脊背一涼。
照他的說法,孫無情的恩賜,可能和二十年前,“朋友”設立之初就已經策劃好了。
“光知道這個不夠,你們讓我來,應該還希望知道當年是誰說出這個想法的。”齊相抬頭看向林衛,勉強牽扯出一道笑容。
“很巧,今天是我第一次見這個孩子。”他忽然轉向孫無情,感歎道:“當年向我提出這個想法的人,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和這個孩子長得很像。”
https://
天才本站地址:。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