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走回了主禱室,這間主禱室是一個近兩百平米的空間,原先大家都分散在各處,顯得有些急。但現在不管失落綠洲還是“無名”的士兵,都擠在一起,眼巴巴地看著緊閉的會議室的門,看著白大褂用槍頂著孫無情的腦袋走進去,半個小時候,再走出來。
三個國家表現出了極高的談判效率。這次談判,可以說除了俄羅斯以外,聯合國四名常任理事國均到場,如果他們都達成了共識,即使拿到影子聯合國仲裁,結果也不會有任何的偏差。
他們同意放走白大褂,以及他的士兵。
這是欲擒故縱,孫無情很清楚,但他不知道白大褂清不清楚。
他現在甚至不知道白大褂的腦子還清不清楚。
被槍指的人是他,不僅聯邦等國怕白大褂發瘋,孫無情更怕。如果白大褂不放松警惕,那麽就算“朋友”現在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可能都無法避免他死亡的事實。
一條人命的逝去,在這個時代是顯得多麽微不足道。只要這件事不落在自己身上,大多數人當然覺得微不足道。
但對於那個把頭放在行刑架上的人來說,這是他的全部。
白大褂開槍,他死,不開槍,他活,這是0和1的選擇,也是0和1的結果。
所以就有了那千古名句: To be or not to be , that's a
孫無情很想問一句,這到底還是不是他的計謀,這到底還在不在他的計劃之中。因為從他接觸這個男人開始,他的冷靜堪比王清野和管甚,他們敢於拋棄一切去執行任務的人,白大褂應該也是。
但誰又能確定,他是在執行他心裡的任務,還是真的瘋了。
聯邦、東國和歐盟都不敢賭,他更不敢賭。
於是他老老實實地被槍頂著,一言不發。
但再次看到他們兩個安然無事的身影,“無名”的士兵,首先低聲歡呼起來。
“收拾東西,我們離開這座樓。”白大褂的聲音變得足夠沉穩,似乎剛才的頹唐一掃而光,所有人都聽到了他的指令:“用我們自帶的滑翔翼,記得我先前說的暗道,就走那裡,往前走,不要在意有多少人追在我們後面。”說這,他又用槍頂了頂孫無情的腦袋:“我們有人質。”
所有士兵聽後開始準備,但持椅人面露難色,他還有他身後的林瓊露,都有些緊張地看著孫無情。
“那我們呢?”承萬裡問道。
“你們應該有自己離開的方法,我隻考慮我的兵。”白大褂回答的很果斷,而聽到這句話,這些士兵的士氣,也重新高漲起來。剛才從他們身邊躥出的李承乾真的讓人有些害怕,他的恩賜和演技根本讓他們分不出身邊的人到底是戰友還是敵人,但至少現在,那麽多天來,能有離開的權力,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在他們的頭頂上,三方勢力臨時造出的龐大建築物還懸浮在半空中,但已經在慢慢往後退。李承乾等人已經回到了他們的陣地,他們承諾不阻礙白大褂的逃亡,所以他們會拉開距離,留出足夠的空間。
但即使是這樣,也不代表勢單力薄的失落綠洲能逃出他們的手掌心。
他們本應該團結在一起,持椅人、承萬裡和破壁者三個人加起來比那三十名普通人要重要得多,如果只有他們幾名執法者,或許早就逃離了這片區域。
但問題是,白大褂到現在,也隻想著他這些兵。
他們都會死的,這些普通人,在整個國家的力量面前,肯定毫無反抗之力。
要活下來的,應該是他們這些火種。
但承萬裡沒有多說什麽,主動後退一步,和白大褂劃出了明顯的界線。林瓊露被他們簇擁到身後,如果等下開大,可能這個女孩是他們的唯一人質。
孫無情看著不遠處的林瓊露,他知道她的手中肯定還握著川烏的那枚玉佩,但孫無情並不希望她用,因為失落綠洲的每個人反應都比她快一大截。但林瓊露只是向孫無情投以擔心的目光,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孫無情在想什麽。
現在,他們要真正的分開。白大褂不會再帶著林瓊露這個拖油瓶,他也沒有第二把手槍。三方勢力已經在往後撤,主禱室內,現在是難得的平靜。
平靜的讓人有些害怕。
他們是臨時拚湊的部隊,直到現在,白大褂也不知道是誰給了失落綠洲保護孫無情的命令,但現在,他管不了那麽多。
“不要指望你的恩賜有用。”白大褂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持椅人:“有我的恩賜在,你看到的,都並非真實。”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持椅人把孫無情置換過來的念頭。他一開始就不打算與這個人為敵,尤其是看到他欺騙那些士兵的時候,心底便多了一股恐懼感。他的恩賜讓他附近的人陷入幻覺,或許只是位置偏移了一點,但只要他認真起來,這四周的一切,都不能再相信。
如果不是遠處他無法影響到的天空有密密麻麻的監視器,持椅人甚至不相信他指著孫無情的動作是真的。
但現在,失落綠洲只能放棄。連聯邦和東國都不敢賭,他們更不敢嘗試。
現在他們的問題是,怎麽離開阿什隆市?
而另一邊,指著孫無情的白大褂,和他的士兵一起,簇擁到了另一個研究室。
聯邦願意給他們提供離開的裝備,戰服甚至是機甲,但被白大褂全部拒絕。他們無法離開這裡不是因為無法從兩百米的高空安然著陸,而是因為這三方勢力無死角全覆蓋的監視和狙擊手。“無名”自己佩戴有滑翔翼和調整方向的壓縮氣囊,只要能擺脫他們的監控,“無名”還有最後一絲可能逃離這個困境。
幾個世紀來,估計還沒有任何組織,敢於憑借幾十個人的實力,挑戰三個超級大國。
白大褂真的瘋了。
孫無情看著被自己踩在腳底的阿什隆市,這裡的建築和聯邦沒什麽區別,不由得生出一種恍若隔世之感。
半空中,早晨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左側是蔚藍的地中海,腥鹹的海風撩撥著他們的鼻尖,整個世界似乎都充滿著幸福的味道。
“按計劃,下去。”白大褂對他的追隨者們說道:“東國已經取消了這塊區域的I型力場,這是一個出口,核對你們的地圖,切記不能打開任何接受信號的設備。按之前的計劃走,不要回頭。”
說完這句話,大家看著這陌生的城市,都有些猶豫。他們都算得上身經百戰,但現在空氣裡似乎都充滿著聯邦機甲的機油味,槍管的硝煙味,籠罩著他們,折磨著他們,讓他們寸步難行。
“下去!”白大褂突然吼道:“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說完他一腳踢向身邊的士兵,後者摔了下去,但很快張開了滑翔翼,一路往東邊飛去。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槍聲傳來。
眾人開始往前擠,排頭的幾人躍躍欲試,很快也紛紛跳下了這棟大樓。壓在頭頂上的死亡陰影忽的消失了,他們瞬間化作自由的飛鳥,奔向那片最後的生機。
突然,有人停下了。這名士兵看向身旁的白大褂,有些猶豫。
“boss,你要不要先下去?”
白大褂看向那名士兵,後者看起來很年輕,那雙眼睛裡還閃著光芒,燃著些許復仇的火焰,以及對白大褂的盲目崇拜。
在他眼裡,白大褂是神,是帶領他們走向自由的唯一明燈,是燈塔,是高舉著火炬的引路人。
白大褂沒有說話,那雙眸子裡忽然閃動著某種光彩。下一刻,那名士兵似乎看到了什麽,目光從白大褂的身上移開,最後定格在身下高低錯落的大樓中。
他開心地笑了笑,一手抹掉額頭上的汗,果斷的跳了下去。
三十二人,三分鍾,全跳了下去。
孫無情覺得少了什麽, 但他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開始覺得四周的氣氛有點詭異。
有點,太安靜了。
這片天空,這片大地,還有他身邊的白大褂。
“你知道嗎?一開始我到比林市的時候,程輕命也就聚集過來三十二名勞工,和現在一模一樣。”突然,白大褂看著這清澈的藍天,緩緩開口:“有時候我會想,自己和他們有什麽區別。我們看起來是更強大的人類,但再強大,我們也是人類,不是他們口中的神。”
孫無情沒有回應他的話,他的頭似乎有點疼,可能是被那把手槍頂到了太陽穴。
但下一個瞬間,一切都忽然改變。
“我撐不住了。”白大褂就像卸下了什麽重擔一般,一字一頓的吐出了這幾個字。
與此同時,他的肌肉忽然放松,一直按在扳機中的手指松了一厘米。這個時候 如果他要殺孫無情,憑他肌肉的運動速度,按動扳機至少需要0.31秒。
0.31秒,看起來只是眨個眼的時間,但從他舉起那把手槍到現在,這一厘米,就從沒少過。
這簡直是機器般的毅力。
但白大褂始終是人,不是機器。
一枚穿甲彈從天邊呼嘯而來,超越了音速,來到了白大褂面前。
那支舉著手槍的手臂,瞬間化作一團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