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帶興奮的秦楚安回到房間時，發現這裡已經多了一個人。

一個老人，當然，比剛才那個要年輕得多，約莫六七十歲的樣子，牙齒還沒掉光，脊梁也挺得筆直。

看起來有軍人之風。

“這是嚴祁，嚴老。”川烏給他介紹:“獲聯邦一星勳章，最早的一匹學院學員，可以說是我們的學長。”

這可是爺爺輩的人物。秦楚安不敢怠慢，上前鄭重其事的握了握手。

愛麗絲也回到了房間，沒有問秦楚安去了哪，也不知道他在自己的恩賜道路上走得更遠。

他注意到曼珠把注意力轉到了嚴祁身上，一直靠在他身邊，很是親昵的樣子。

自己沒聽說過這號人物，但看川烏和愛麗絲的樣子，嚴老應該藏得很深。

“信號到了，我們準備下去。”愛麗絲提起了準備好的幾個背包。裡麵包括一些壓縮食品和生存工具，儼然一副野外求生的景象，或許說地下求生更合適:“複雜地形作戰指導，沒有忘吧。”她把包丟給秦楚安，又遞給了川烏。

秦楚安到是沒什麽問題，但是隊伍裡還有一個瞎子和一個未成年。他看了川烏和曼珠一眼，曼珠身後的背包快比她人還大了。一旁的嚴祁還十分囉嗦的幫她整理。掏出她不愛吃的壓縮餅乾，換成了味道偏甜的能量棒。

這哪是簽了生死狀的任務，這難道不是一家人外出郊遊?

沒問題嗎?真的沒問題嗎?“朋友”是壞了吧。

回答他的是愛麗絲一個響指，她又重新消失在了空氣中。以此為信號，剩下三人動了起來。川烏把背包背在身後，他有出任務的經驗，殘疾的雙腿完全不影響他的行動，靈敏的機械臂讓他如履平地。白皙的雙手依舊攏在腹部，白衣勝雪，仿佛聖者在世。

嚴祁帶路，眾人穿過這片秘密之城，遠離了喧鬧的唐人街，不多時，便走到了這個地下空間的盡頭。

他站在一個隱蔽的洞口旁，山岩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身影。

“現在不下去?”愛麗絲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嚴祁看了一眼不遠處高聳的大樓，飛行器在半空中穿梭，絡繹不絕。

“等一個信號。”

就在這時，秦楚安感覺到腳下的大地猛然震動了一下。他們好像被關在一個蛋殼裡，正有人在外面敲擊一樣。

下一刻，頭頂上的藍天白雲驟然消失，投影似乎不再工作，黑暗籠罩了整個地下城市。城裡的聲音也消失了，維持一切的機器停止運作，飛行器掉落在地上，砸出一地火花。

伴隨著人們的驚叫聲，一點白光跳進了秦楚安的視野。定睛一看，白光照亮了川烏白皙的臉，在他的指尖，一點乳白色的光柔和的閃耀著。

沒有燃料，沒有熱量。

仿佛天賜的光。

“走吧。”嚴祁率先翻進通道，連同川烏的白光，一起消失在秘密之城中。

潮濕的通道內，彌漫著汙濁的空氣。秦楚安彎著腰，手指碰到了管壁間滑膩膩的餿水。他感覺他們在一直往下走，曼珠不知道去哪了，眼前只有川烏手裡的白光，其他人的身影，若隱若現。尤其是嚴祁，花白的頭髮，幾乎看不見了。

“學院裡發生的那件事，你一定很好奇。”愛麗絲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思忖再三，她還是決定告訴秦楚安一點事情的始末:“學院地下有首都最大的計算中心，比這裡大十倍的空間被開發出來，只為了提高‘朋友’的計算力。而那裡，一直都是所有敵人的進攻對象。”

“那……校長。”經歷過那件事後，秦楚安經常想起那條信息的內容。

校長，你到底在哪?

就好像有一個瘋狂的人，正在四處尋找校長的蹤跡。而秦楚安也知道，開學典禮上台講話的老人不過是“朋友”的分身，真正的校長，似乎沒有人見過。

“校長很久沒回來了。”愛麗絲沒有透露任何有關校長的事:“就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聯邦比以前要忙碌的多。不然也不會只有四個老師來給你們上課，也不會讓新生來執行這樣的任務。”愛麗絲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在我們腳下，是一片違規的計算中心。對首都發起進攻的，有它們的‘功勞’，所以‘朋友’終於下定決心進攻這裡。任務不難，好好做。”

正說著，通道走到了盡頭。秦楚安感覺呼吸有些困難，來到如此深的地底，上面的通風系統應該也停止了工作。他們身上，除了一套最先進的納米防彈衣，什麽都沒有。

秦楚安攥緊了拳頭，無數槍械的設計圖在他腦海裡不斷閃過，只要他原意，可以立刻給全組裝備上武器。

前方，門被打開。川烏熄滅了手中的光，他的手搭在秦楚安肩上，在黑暗裡，他的聽覺就變得尤為重要。

氣氛變得十分緊張，秦楚安屏住呼吸，手已經伸向虛空中某處。

通道外，並非一片漆黑。

金屬的味道撲面而來，刺眼的光四下掃射，應急系統應該已經啟動，這些都是慘白的應急燈光。

在他們下方，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服務器矩陣。蜂窩一樣的複合金屬做的地板很好的起到了散熱的作用，也減輕這海量CPU運行時發出的震動。

但秦楚安也看到，黑色的人影穿梭在服務器之間。沉重的裝備下，是訓練有素的動作，和威力巨大的槍械。他們似乎不擔心走火的子彈傷到這些精密的儀器。

或許他們更害怕入侵者。

慘白的應急燈光把這裡照的比平時還要亮。電力正在緩慢恢復，機櫃的燈光逐漸亮起，正在恢復工作。

一隻手拍了拍秦楚安的手腕，是一隻柔軟的小手，秦楚安往身邊看去，卻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他極快的反應過來，空氣中憑空出現了一把彎刀。刀身上刻著玄妙的花紋，正是他不久前學會複製的大♂馬士革刀。

那隻柔軟的小手很熟練的稱了稱刀，秦楚安便感覺到一陣清風掠過身旁，雪白的燈光下，一片黑暗似乎悄悄籠罩在這大型的超算中心之上。

噗嗤。一聲輕響，好像是衣服被撕破的聲音。就在他們身下，鮮血漫過了一名士兵的喉嚨，彎刀自背後斜刺進他的咽喉，曼珠瘦小的身子勾著他的肩膀，就像一個布娃娃，吊在他的身後。

秦楚安分明看到，曼珠眼裡閃著明亮的光。她的手臂沾到了鮮血，配上她黝黑的皮膚，仿佛黑暗中一朵紫色的鮮花。

下一刻，她消失在了陰影之中，仿佛墨融入了黑夜，再看不到一點蹤跡。

正疑惑著，秦楚安發現頭頂的燈光一盞盞的消失了。無形的黑仿佛一片深海，一點點從天花板漫過，秦楚安似乎看到了嚴祁的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

士兵們抬起頭，終於發現了異常，但還沒等他們舉起槍，身後的陰影就刺來了一柄鋒利的彎刀。每一次攻擊，都瞄準他們最薄弱的部位。

傳訊的聲音響起，但他們根本不確定敵人來自何方。視覺正在被剝奪，他們迅速換上了夜視儀。

“還愣著幹什麽。”愛麗絲也向他討了一把鋒利的波斯匕首，無形的空氣裡，肉眼不可辨的人影正在士兵間穿梭。豐富的戰鬥經驗讓她如入無人之境。

秦楚安跟在川烏身後，從通道跳下。正對著他們的一條長走廊上，數不清的士兵踏著沉重的腳步，正列隊相迎。

他們手中不知道是更新了幾代的M16，全自動城市作戰步槍，攜帶智能瞄準和開火，納米結構讓槍支輕了不止一度，連接身後戰衣的卸震裝置讓人感覺和打遊戲沒有任何區別。

子彈，下一秒就會跨過幾百米的距離，傾瀉在他們身上。

但川烏在走廊之上，早已張開他的手掌。

“回頭。”剛跳下來，川烏冷靜的聲音便傳進自己的耳朵。

原本被黑暗覆蓋的機房，綻放出了一片白晝。秦楚安心裡湧起一陣不安，連忙轉身抱頭。就在他身後， 無盡的流光從川烏身上湧出，一瞬間，便刺透了幾百米的空間。

別忘了，因為嚴祁的能力，他們還戴著夜視儀。

他們看著川烏，好像在看一輪太陽。

夜視儀瞬間被燒壞，一股焦糊味傳來，有人甚至已經看不見了。

久經訓練的身體還是做出了反應，步槍噴射出一片火花，但劇痛讓他們遲疑了一秒。川烏抓著秦楚安閃到了旁邊的機櫃，但光明依舊從他手裡噴湧而出。

黑夜為天，白晝為河，仿佛混沌初開，純粹的黑白二色，似乎蘊含了無窮的力量。

士兵們圍在一起，光明穿不透他們的身體，在背後留下了一片陰影。

曼珠仿佛鬼魅一般出現在他們身後，手中的彎刀不斷地收割他們的生命。

士兵們又在驚恐中散開，卻沒注意到人群中的影子多了一個。愛麗絲的刀很隨意地刺進一個人的下顎，仿佛刺進了一個熟透的番茄。

川烏的手又放在了身旁的機櫃間，裡面瞬間充滿了乳白色的光，頃刻之間，火花四濺，整個機櫃燃燒起來，很快變成一地廢鐵。

代步機把他牽引向前，隨著他的步伐，身旁的機櫃一個接一個的爆炸。潔白的光線源源不斷地從他手裡噴湧而出，黑夜似乎永遠不會到來。

沾滿血跡的曼珠回到了他的身邊，就在他的影子裡，安靜地站著。

嚴祁也收回了他的黑夜，他似乎不喜歡這片白晝，依舊遊蕩在他們頭頂。

愛麗絲拉起了秦楚安。用手彈開了飛濺來的碎片，神色輕松。

在他們面前，已經沒有任何站著的敵人。

“繼續吧，這才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