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其實並不喜歡機器。他們覺得這種碳基生命太過冷酷,思考的方式和組成他們的電路一樣,冷冰冰的,毫無人情可言。
但他們又離不開它,準確說來,離不開它給人類提供的便利。高速的計算省去了很多麻煩,讓人類感覺到這個世界盡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所以機器不應該出現在人們的面前,最好是藏在幕後,勤勤懇懇地為人類打理好這一切,並乖巧地承認,人類才是這個世界上真正的主人。
當孫無情的飛行器停在卡梅爾城上空時,大概明白了“朋友”說這些話的意義。
從遠處看卡梅爾城,幾乎不見一棟高樓大廈,白色的牆磚隱沒在翠綠的公園之中,大部分的居住區被植被和精致的步道所圍繞。而工廠?不存在的,卡梅爾城內不生產一針一線,這裡的需要的一切,都由外面供給。
機器為人類服務,為人類的一切服務,這才是聯邦對它們的定義。
也是首都對自己的定義。
他們也有權利定義。
“走過這裡,我就進不去了。”“朋友”提醒道:“裡面是另一個我,它能調用我的數據,我卻不能調用他的數據。這是人類給自己設的一道保險。這是我的項圈。”
“機器也會不滿意?”孫無情笑道。一旁的忘語不知道他為什麽停下了,伸出手去碰他的臉。
“這是由計算得出的一句話,一個很恰當的比喻。”“朋友”沒有過多解釋:“和你的連接,是自然而然發生的。你是有史以來第一人,而且我相信,首都裡肯定有人已經知道了。隻要你在首都之外,我就要負責你的安全,但是你如果要進去,我沒有辦法保護你。你要自己小心。”
“嗯,這麽多天,辛苦你了。”一想到這個家夥會離開自己一段時間,孫無情還有些想念。不知道進了學院還能不能出來,讓自己再享受一把這種無所不知的感覺。
“去吧,我去忙了。”飛行器裡,一道笑臉一閃而過。飛行器迅速下落,原本平平無奇的草地,打開了一個黑色的洞口。孫無情感受到了向下強大的過載,直到艙門打開,他們不知道往地下走了多深。
地下,當然別有洞天。
整個世界都是金屬的色澤,銀白色的柱子,銀白色的地板,上面映著人們的倒影,光潔無暇。
這裡,是進出首都的關卡。在卡梅爾城地下,巨大的空間被開發出來,所有人的進出必須通過這裡。如果有飛行器妄圖從天上過,軍隊會毫不遲疑地把它擊毀。
大廳裡的人很少,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廳,隻有寥寥幾人。他們都低著頭,匆匆往前走。孫無情身邊的虛空投影出一個電子屏幕,為他指路。
忘語和他要暫時分開,所有人都要接受全身檢查,包括血液和身上的細菌。整個過程由機器負責,孫無情沒有看到任何一名工作人員。
他有些擔心地看著遠去的忘語,一不小心撞到了面前排隊的人。
孫無情的力氣很大,前面的人被撞了一個踉蹌。
“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看了孫無情一眼,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好像沒有感情一般,拍了拍衣服,就上前繼續接受檢查。
孫無情看了看後面排隊的人,都是披著大衣,面若冰霜。就好像……上次在醫院裡看到的那位分析師。
很快,走過一道道鐵門,孫無情脫掉衣服,接受電腦的檢查,當跨過某一扇門時,他感覺自己的腦海中好像少了什麽東西。好像一根琴弦被彈斷了一般。
“朋友”,已經斷了連接。
在卡梅爾城迎接他的,
將是另一個“朋友”。一切無恙,電腦確認了孫無情學院新生的身份,將新的手環交給他,並指引他離開。
跨過出口,就是真正的卡梅爾城。
“歡迎來到卡梅爾城,祝您生活愉快。”電子提示音和“朋友”很像,但聲音是從自己手環傳出來的。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已經失去了那個能在自己腦海裡和自己拌嘴的機器。
“哥哥!”忘語從遠處小跑過來,但剛跑到一半,從艙門出來一個人,擦過她的身子,把她撞倒在地。
“喂!”孫無情快步上前,但那名男子隻是回頭看了一眼,又繼續提著箱子低頭趕路。
孫無情扶起忘語,正打算追過去。一個小巧的,像遊艇一樣的交通工具朝他滑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秦楚安帶著一副墨鏡,領口松開了第一顆扣子,艙門在兩人面前打開,整個人頗有些紈絝之感。
“經常進出首都的,基本是各區的分析師,交換紙質資料和情報需要他們親自跑一趟。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別管了,上車。”他的嘴角依舊保持著那種有些誇張卻不露出牙齒的微笑,但很快被忘語的小手蓋住了,她正打算扯下他的墨鏡。
孫無情坐進了副駕駛,艙門緩緩關上。但還沒等他啟動,兩人都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孫無情微微皺眉,這種腳步聲似乎有點熟悉。
“等一下!”即使關了艙門,也能聽到外面傳來一聲爆喝。但話音還未落,似乎一個重物嘭的一聲壓在了他們頭頂的玻璃上。忘語嚇得撲到了孫無情懷裡。
秦楚安並不驚慌,不可能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首都關口行凶傷人,就算招搖撞騙都不可能。
他慢慢抬起擋風玻璃,一個腦袋忽的一下伸了進來,空氣裡立刻彌漫著女孩子香香的氣息。
挨個掃視過三人,她的眼神落在了忘語身上。過了一會,才說道:“我也是提烏斯學院的新生,那個……第一次來首都,手環告訴我這裡沒旅館。你們有沒有地方住,我付錢。”
孫無情看著她,一頭利落的短發,小巧的圓臉,還有塗得有些鮮豔的紅唇,怎麽都覺得有點眼熟。
“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學院的新生?”秦楚安反問了一句。
“剛才那個小姑娘,問我提烏斯學院怎麽走。”少女說道:“我都嚇死了。”
兩人看向忘語,她小聲說道:“哥哥說要去那個地方,我又不知道路。”
孫無情無奈地捏了一下忘語的小臉,秦楚安昂起頭,少女的臉近在咫尺:“你那麽早來幹嘛,還有四天才開學。”
“我沒來過首都啊!我想來這裡看看!我怎麽知道這裡沒有旅館?”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刺耳,秦楚安撓了撓耳朵,看過了她的錄取函,沒有關擋風玻璃,就準備啟動車子。
“你要不要坐下來?”孫無情看著她像一隻青蛙一樣趴在上面。
“不用不用,上面……涼快。”很快,強風灌進了她的嘴裡,聽不清她說了什麽。
車子似乎不能在高空行駛,孫無情摟著忘語,看著馬路上偶爾行駛過的車,感覺回到了兩百年前的城市。道路兩旁都是精心修剪的植被,空氣清新,天空澄澈。這裡不像首都,倒像一座大的公園。
不多時,四人到了一棟小別墅外,草坪裡,低矮的白色別墅就像水裡躍出的白鯨。
秦楚安跳下車,先整理了一下髮型,才對趴在車上的少女伸出手。少女卻擺擺手,清醒了一下被風灌滿的腦袋,一隻手朝身下拍去,整個人一個翻身就躍下了車。
她落在孫無情身前,他並不十分驚訝,如果說學院是為培養執法者而存在的,那麽這個女孩應該也有和執法者相匹配的實力。
“張靈秋。”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正裝,大方地伸出手, 很認真地和他們握了手:“怎麽首都的車難道不是自動駕駛?”
“首都的車不許自動駕駛。”秦楚安說道:“秦楚安。”
“孫無情,她是忘語,我妹妹。”
“你妹妹也是學院的學生?”張靈秋蹲下身子:“小妹妹你幾歲啦~”
忘語躲到了孫無情身後。
“適應生。”孫無情看著她蹲下來的姿勢,才發現她穿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再配上那一身正式的西裝,孫無情越來越覺得她像某個人。
隻是那身西裝明顯偏大,松松垮垮地掛在她身上,氣勢明顯弱了不少。
張靈秋沒得到可愛忘語的回應,微嘟起嘴,站起來叉著腰,看向旁邊的白色別墅:“這就是提烏斯學院?”
“不是。”秦楚安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沒到報道時間,學院不給進。這裡,是我家。”
“嗯?”張靈秋很可愛的抿住嘴,轉過頭,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首都不設旅館,如果你不想住,可以睡大街。“朋友”會把你帶走。”說完,他保持著他獨有的笑容,先走進了別墅。
孫無情緊隨其後,路過她身邊,忘語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一個踩著高跟鞋的女孩子,穿著正裝,嘴唇塗上鮮豔的大紅色,頂著一頭利落的短發。雖然不合身的衣服顯得有些土氣,但依舊有一種凌冽的氣勢。
孫無情腦海裡終於閃過一個人,張曉曉。
“忘了問,你的學員評級是?”看到張靈秋下定決心進門,秦楚安好奇地回頭問了一句。
“哦,我是S級。”她還特意調出資料確認了一遍:“S級。不是最差的一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