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蓮花村的雪災,趙玉瑾已經上報到了朝廷裡去了,梁綠珠幫不上什麽忙,等趙玉瑾施粥的時候,她隔三差五的,總能去幫幫忙。
但這樣平靜的日子也始終沒有持續太久。
這日早起,梁綠珠開了鋪子,正打算到外頭去買肥腸,就聽見街頭傳來了一陣陣私語:逃難而來的蓮花村災民中染了瘟疫,鎮上不少人鬧到了衙門,要趙玉瑾給一個公道。
大災之後,必有瘟疫。梁綠珠心中閃過了一個念頭,放下籃子,趕緊往衙門的方向跑去。
才到縣衙後門,就看到領頭的人正站在台階下,朝著台階下的人喊道:“今日咱們一定要逼趙大人將那些難民驅趕出去,這蓮花村沒一個好東西,一定是他們帶來的晦氣。他們一來,吳家老爺就惹上事兒了,要知道,吳老爺可是咱們安縣的大善人啊,就算為了吳老爺,我們也得把那些蓮花村的難民趕出去。”
他這麽一說,底下的人立馬響應道:“可不是嗎,吳老爺往日可做了不少的好事兒,今天就算是得罪了趙大人,我們也得要求趙大人將那些難民趕出去。”
‘吱呀’一聲,趙玉瑾終於還是讓人將門打開了,剛一站出來,一個自稱是吳氏藥鋪的夥計率先開了口:“趙大人,今天你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那些人,必須要燒死,我在藥鋪裡待了這麽多年,從來都知道瘟疫是救不了的。”
這話一說出口,眾人又是一陣唏噓。
人群裡的人都吳家藥鋪都有敬畏之心,一聽了他的話語,都是議論紛紛,霎時間人心惶惶。
梁綠珠眼神一暗,聽著這些人一口一個吳家,這分明就是想將吳家推到不義之地上去。
這到底是人為的,還是巧合,不免引人深思。
眼看著又要鬧騰起來,王大在趙玉瑾的示意之下,趕緊開口道:“大家聽好了,這瘟疫不是什麽大病,趙大人已經讓人嚴加看管了,定然不會讓這瘟疫流傳出去,給趙大人一點時間,趙大人一定能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耳旁傳來了一陣嗤之以鼻的聲音,那自稱是吳氏藥鋪夥計的人再次開口:“說的好聽,到時候,將咱們都染上了瘟疫,咱們找誰算帳去,說到底,趙大人就是想給朝廷掙表現,拿咱們的性命開玩笑。”
那人一說出口,之前才剛剛有所緩和的氣氛,立馬惡化了起來,霎時間,只見人潮湧動,都齊齊整整的朝著趙玉瑾的方向跑去。
王大看著眾人來勢洶洶,面上閃過一絲肅然,趕忙將趙玉瑾往縣衙門裡推, 只怕再晚上一步,這些人就會傷害到他。
可趙玉瑾卻說什麽也不進衙門,心中雖有懼怕,卻也穩穩的立在那處,一動不動。
梁綠珠倒吸了一口涼氣,隻道趙玉瑾這書呆子是要玩兒命,要知道,這些人當真衝上去,踩死他都是有可能的!
咬著嘴唇,梁綠珠腦子裡飛快轉動了起來,想著先讓趙玉瑾回避回避,辦法自是可以慢慢想的,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譏誚而又陰冷的聲音傳來了:“我們吳家什麽時候出了這樣一個夥計,我竟也不知道。”
眾人同時朝著身後看去,只見一身棗紅袍子的俊美男子翻身下馬,不帶一絲猶豫,徑直往縣衙門的方向走去。
有眼尖的,自然認出了那男子便是吳家的少東家吳歧,於是議論聲比之前還要大了一些。
難不成,吳家也是聽說了瘟疫一事兒,這是來找趙玉瑾麻煩的?若當真是這樣,便自是最好。
他們不過是平頭老百姓,說話自是比不上這地方鄉紳的。
於是,眾人依依讓出了道來,殷切的看向吳歧。
“吳大少爺,這些蓮花村的難民給你們吳家帶了那麽大的晦氣來,你可不能姑息了他們。”人群中,有人率先開了口。
吳歧這時已經走到了趙玉瑾的面前,森然邪肆的目光在底下的人群中環視了一圈,最後在說話之人的身上停下了。
“晦氣這東西,你們見的著,摸著著?我們吳家出事兒,那是管理不善,跟蓮花村的人命有什麽關系?吳家要當真給了你們這般恩情,你們還至於在這裡煽風點火,讓吳家處於不義之地?”吳歧涼涼開口,繼而目光往身旁的趙玉瑾身上掃了掃,不解道:“趙大人可是查清楚到底是誰在外面散播瘟疫的謠言,縣衙門的大牢空了那麽多,你也不知道利用利用?”
趙玉瑾怔了,原本以為吳歧是來鬧事兒的,可聽著這話語中的意思,倒不是來鬧事兒的。
來不及去猜測吳歧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趙玉瑾已然配合著開了口:“王大,讓人下去調查調查,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誰在外面肆意散播謠言。”
那自稱是吳家夥計的人一聽這話,目光飛快的往人群裡掃了掃,眼看著剛剛被他激起來的眾怒很快就要平息下去了,連忙道:“趙大人去請了吳氏藥鋪的大夫去瞧病,那大夫回來明明就說了是瘟疫,趙大人,吳少爺,你們可不要拿我們這些人的性命開玩笑。”
吳歧的嘴邊滑過了一絲冷笑,看著地下這張眼生至極的一張臉,幽幽道:“趙大人,還愣著幹什麽,我們吳氏藥鋪的大夫明明診出的是風寒,卻被這人說成是瘟疫,還假以吳家之明。”
“來人,將他給我抓進大牢,嚴加拷問。”趙玉瑾不再遲疑,立馬下令,於是,原本喧鬧不已的人群終究恢復了平靜,人群也是散了一大半。
之前鬧騰的厲害的人,心中就只剩下了後悔,隻怪他們偏聽了那別有用心之人的話語,差點就將吳家和趙大人都得罪了。
“ 主子請你過去一趟。”吳十八的聲音適時在耳旁響起,梁綠珠打了個激靈,剛剛才看到吳歧和趙玉瑾進了縣衙門,卻沒看到吳十八什麽時候閃身到了自己跟前。
這麽說來,吳歧是看到她了。
“少夫人?”吳十八見梁綠珠愣著不懂,忍不住開口提醒。這聲音算不上多恭敬,卻也不像往日那樣疏離。
梁綠珠古怪的看了吳十八一眼,大踏步往衙門裡走。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吳十八跟著她身後,才剛一進屋就聽到吳歧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了:“看了那麽久的熱鬧,卻也不曾想過替自己的夫家說句話?”
梁綠珠回頭,瞪了他一眼,隻覺的這人是魔怔了,演戲了幾天戲,還當真了不成?
她不知道的是吳歧剛在人群裡看到她的時候渾身緊張。
“七葉一枝花,只要找到七葉一枝花的,我想這個病就有治了。”梁綠珠原本還想擠兌吳歧一番,沒有想到,吳歧忽然朝著趙玉瑾開了口。
“好,一起找。”趙玉瑾也不遲疑,雖然他有一萬個不信任吳歧的理由,可當下,也只有相信他一回。
梁綠珠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口鼻罩著白布的婦人抱著一個六七歲,同樣口鼻被白布罩著的孩童走了過來。
那模樣,說不出的怪異。
剛一走近,婦人‘砰’的一聲跪在地上:“趙大人,謝謝你。吳少爺,謝謝你。”
她站在屋裡什麽都聽說了,她家孩子生病了之後,所有人都離她遠遠地,只有趙大人跟吳家大少爺願意幫她。
跪拜之間,孩子衣服裡藏著包子掉在了地上,那包子已經放了些時日了,包子皮兒看上去十分的乾澀,像是存放了好幾日了,虧了日頭不大,這才沒有腐壞掉。
婦人見此情景,忍不住又哭了出來:“這是他最喜歡吃的,如今也吃不下了。”
趙玉瑾眉頭緊鎖,見到此情景,竟說不出一句話來,倒是吳歧沉聲讓人帶婦人回去休息。
婦人也不停留, 轉身就跟著人走了,梁綠珠見此情景,疑惑上了心頭的,正要開口,吳歧卻拽著她往外走。
梁綠珠覺得吳歧這廝簡直是越發臉皮厚了, 如今做出如此舉動來,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仿佛早忘了他們是不對盤的存在一般。
“你放開我。”抬腿就要往吳歧的身上踹,沒想到吳歧那雙充滿了繭子的手的冷不丁的伸了過來,直直的將她的腳踝給抓了個滿懷,一時之間,兩人面面相覷。
梁綠珠臉上一趟,頓時又躁又氣,身後傳來趙玉瑾的乾咳聲,接著,吳歧松開了他的腳踝,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得清的聲音開了口:“上次在雪坑裡救了你一命,你就是這麽還人情的。”
梁綠珠好氣又好笑的哼了一聲,看著他這張俊俏無雙的臉頰,無端的,心裡又生了一種恨意。
“你怎麽也不記著我幫你的事兒!”
吳歧仔仔細細的想了想,嗤笑道:“有嗎?若是有,那也是在幫吳修遠。倒是你上次不分青紅皂白的來我府上將我大罵了一頓,真讓人寒心。”
他不提起這事兒還好上一些,一提起這事兒,梁綠珠整個人的臉都綠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