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一股涼颼颼的冷意傳來,還未睜眼,又聽得身旁一陣哀淒的哭聲傳來。
梁綠珠皺著眉頭,全身酸痛,眼皮子很重,久久的睜不開眼,身旁依舊是沒完沒了的哭泣聲。
煩躁的睜開眼,正要抱怨,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驚呆了。這屋子該是柴房,房中堆滿了茅草,而她正好睡在茅草堆上的木板上。
“嗚嗚……”哭聲再次傳來,梁綠珠扭頭一看,只見旁邊有一個大著肚子的婦人,她似是哭了很久,眼睛又紅又腫。見她醒來,婦人捏著被眼淚潤濕的手帕,愣愣的看著她,那慘白的面色活脫脫的跟見了鬼一般。
梁綠珠下意識的想問她是誰,腦海裡隱隱記起她是梁綠珠的親娘周氏。
周氏早年嫁到梁家,給梁家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難產死了,梁綠珠排行老二,她還有個小自己兩歲的妹妹粱雙喜。記憶中,周氏性子軟,總受人欺負,更別說保護誰了!
“綠珠,你沒有死!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為娘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周氏有過片刻的愣神,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梁綠珠咽了一口涎水,有些頭痛,真不知道有什麽法子能讓她不哭。
“楊家來要錢,我們哪有錢,你爹早把錢輸完了,他外頭還欠了一屁股的債,早就逃出去避難了,哪兒還管得了我們,你比娘還命苦啊!”
腦子裡想起梁綠珠他爹梁大海的模樣,她更是頭痛,梁大海可是個惡棍,吃喝嫖賭樣樣都來,動不動就打周氏,前陣子還差點把婆娘女兒一起輸掉。
不對,楊家就這麽走了?怎麽可能!
“那楊家人?”梁綠珠心知自己目前的身體有些糟糕,梁大海能不回來就千萬不要回來。
“你放心吧,娘把賣草藥的錢全部拿了出來,他們暫時不會再上門鬧。”周氏眼神溫柔,透著慈母的祥和。
梁綠珠瞪大眉眼,驚呼道,:“什麽,娘你還拿了錢給他們,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楊家雖沒把她賣成,可還是在人牙子那裡拿了錢的,算下來,應該是楊家欠他們的!
但是,梁綠珠不敢說出來,因為周氏還大著個肚子,她不想讓周氏擔心,更何況,她沒有證據,即便要鬧,這錢也鬧不回來。
周氏以為梁綠珠是在心疼錢,搖頭哽咽道,:“不拿錢給他們,他們是不會走的,隻是綠珠啊,你以後可如何是好,還沒嫁人就讓人送回來了,你可知道外頭都傳遍了。”
梁綠珠無言,難怪周氏總讓梁大海他娘麻婆子欺負!雖對她的性子無好感,可一聽到她哭個沒完沒了,梁綠珠終還是心軟了。
興許是本尊殘存的意識在作怪,她的內心竟酸澀不已。記憶中的周氏,頭上總是拴著一塊破布巾子,來來回回也就那兩件衣服,而且全都打著補丁。三月做的鞋子,八九月份就被拇指頂穿了,但還得繼續熬,熬過臘月,熬過寒冬酷暑。
“娘,你別擔心,你肚子裡的孩子最重要,不要動了胎氣。”梁綠珠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開了口。
記憶中的梁家非但不富裕,還屬於那種窮的發紅發紫的破落戶。
梁大海他爹早死了,家中有兄弟姐妹四個,大姐梁大妮出嫁多年,梁大海排行老二,三妹梁彩雲比梁綠珠大四歲,還未出嫁,老么梁阿四則剛剛成家,是個有心眼兒的,很會投機取巧,得了麻婆子全部的家產。
按理來說,麻婆子也不該梁大海管,可麻婆子生病吃藥吃飯過日子的錢,全讓梁大海出,梁大海哪有什麽錢,麻婆子就將主意打在了周氏身上,周氏即便懷著大肚子還得下地乾活兒,月亮清明的晚上,還得在院壩裡熬著夜,做繡活兒賣,吃不好睡不好!
“這孩子也不知道生的下來生不下來。”忽然之間,耳旁傳來了周氏的嘀咕聲。
梁綠珠一聽,連忙道,:“娘,你說的什麽話?有我和妹妹在,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在梁家,女人是沒有地位的,即便莊稼收成了,麻婆子也得分上一大半,還有一小半梁大海會偷著賣,周氏根本吃不好。
自己既是佔了梁綠珠的身體,那就幫她做點事吧,她要趕緊好起來,有仇報仇,有恩報恩!
“以後離楊家人遠一點,今天那家子人差點就將你浸豬籠了。”周氏聽到女兒暖心的話,自然是開心,可一想到楊家,她還是有著擔憂。
浸豬籠?梁綠珠一陣鬱悶,:“他們憑什麽這麽做,我還沒拜堂,就不算他們楊家的人!”
隻有她最清楚,她們楊家根本就沒有想過真正的辦酒,真正的娶梁綠珠過門。他們散布謠言,不過是想將楊家兒媳婦的位置騰給王秀秀,與此同時,把過錯歸於梁綠珠!
不過慶幸的是梁綠珠雖是懦弱,卻是個保守的,至今也不曾將身子交給楊榮。
“哎・・・・・”周氏歎息了一聲,越發無奈道,:“是娘無用,讓你受委屈了。”
梁綠珠長長的吸了一口氣,盡量控制情緒!
若是可以,她真想告訴周氏,楊家有多可惡,就是因為楊家,周氏永遠都見不到自己的女兒了。
周氏見梁綠珠嘴皮泛白,恍然想起梁綠珠已是許久不吃東西,忙把早上留下來的半塊黑面饃饃遞給梁綠珠。
起初她還不覺得,如今一看到吃的,肚子裡頓時空落落的,好餓!
“綠珠,快吃吧,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先將就著吃一點,晚上娘再給你做吃的。”周氏說著,將黑面饃饃遞給了梁綠珠。
梁綠珠吞了一口饞水,點了點頭,在周氏的催促下,用力的咬了幾口乾硬麩口的黑饃饃。這黑饃饃是高粱做的,味道算不上好,但對此時此刻的梁綠珠對而言,卻是一份美味。
快吃了一大半,她忍不住乾咳起來。嘴裡實在是乾的很,從醒來就沒進過水,如今黑饃卡在喉嚨眼兒上,上不去也下不去,哽得她十分難受。
周氏忙遞了水給她,梁綠珠大口大口的喝了幾口,好不容易才將喉嚨眼上的東西順下去,肚子似乎也沒那麽餓了。
“你好生休息休息,我去給你尋點藥。”周氏起身往外走。
梁綠珠看著周氏的身影,還想說些什麽,又讓自己咽了下去,待周氏關了房門,她才忍著渾身的灼痛,下床活動。
開門,屋子裡並沒有人。
這茅草屋就隻有兩間房,一間是周氏睡的,一間就是她剛剛睡的屋子,他們的灶房是露天的,隻用一個席草簾子簡單的遮了起來,若是攤上了下雨天必定糟糕。
屋中並沒有圍牆,屋裡人的一舉一動,屋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她走到水缸旁,舀了一瓢水,定了定神,目光漸漸的向著水瓢裡看去。昏暗的光線中,水瓢裡映出一張高高腫起滿是疤痕的臉蛋,隱隱的,能看出是一張瓜子臉,五官姣好。
透過那雙眼睛,她似乎看到粱綠珠的恐懼。她至死,都在哀求李氏接納她!
多麽的懦弱和可笑,就像是一隻搖尾乞憐的小狗,任人踐踏!
布滿繭子的手漸漸握成拳頭,她再次看著這張陌生的臉,心中多了一些平靜,她一定會替梁綠珠好好活下去的,將過去落下的尊嚴一一撿起來!
“二姐,你怎麽起來了!”身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嗓音,梁綠珠扭頭一看,只見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女娃兒走了出來,她梳著兩個大辮子,身上的花布衫已經漿洗的發白,那雙看向自己的眸子璀璨異常。
她是梁雙喜!
梁綠珠的親妹妹,自來和梁綠珠最是合得來,梁綠珠很疼她。
“雙喜。”梁綠珠放下水瓢,笑了笑。
粱雙喜的鞋子有些不貼腳,梁綠珠仔細一看,原來她的鞋梆子已經斷掉了,被她用了幾根繩子捆上接著穿。
梁綠珠眉頭微皺,抿了抿嘴。
“二姐,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來。”梁雙喜湊到梁綠珠跟前,像是獻寶一般,緩緩地的將手心攤開了。
她的手心裡正裹著一張帕子,她衝梁綠珠一陣擠眉弄眼之後,這才將帕子緩緩地揭開了,只見的帕子裡郝然正包著一塊拳頭一般大的紅薯!
“二姐,你一定餓壞了吧,我們先進去,坐著吃。”梁雙喜拉著梁綠珠就往屋子裡走,梁綠珠看見梁綠珠背了滿滿一背簍的豬草,輕聲道,:“雙喜,你把背簍放下吧。”
言語間,她已經伸手去接背簍了。
梁雙喜點著頭,一邊道,:“俺奶讓我打豬草,不然我肯定在屋裡守著你。”
梁綠珠幫她將背簍放下,梁雙喜見梁綠珠遲遲不肯動那塊紅薯,忍不住催促道,:“姐,你趕緊吃啊,你放心吧,明日還有呢,奶已經答應我了,打上四五背簍,就給我一個紅薯。”
四五背簍!這麽多・・・・・・
‘咕嚕,咕嚕’梁綠珠還在感歎,已經聽見梁雙喜的肚子在叫喚了,她微微一愣,酸酸道,:“雙喜,你自己吃吧,我不餓。”
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還餓著肚子乾那麽多活兒,就為了把這個紅薯拿給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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