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喊,嚇了皇帝一跳,門外的護衛們聽到叫聲後,立刻聚集到門口,紛紛手按刀柄,隻待皇帝一聲令下,就進來把甄建亂刀分屍。
甄建喊完就後悔了,自己的反應貌似有點過激了。
皇帝手捏鼇蝦,皺眉望著甄建,陰沉著臉道:“為何不能吃?有毒?”
“當然不會有毒了。”甄建趕忙擠出笑容,道,“晚輩和曾先生都吃了,怎麽可能有毒呢,楚先生,晚輩方才不是說了嘛,特殊體質的人吃蝦會生病的,楚先生以前吃過河蝦或者螃蟹嗎?”
“吃過。”皇帝點頭。
甄建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攤手道:“那沒事了,您吃吧。”
皇帝聞言有點懵,他搞不清楚甄建這是鬧的哪一出,感覺像發神經,想要開口問,但又懶得問了,問出來了又能怎樣,先吃東西,肚子都餓扁了。
皇帝之前看到甄建他們吃蝦的方法,現在如法炮製,說實話,吃相真的很不文雅,平時吃蝦和蟹,都是太監幫他剝好的,今天可沒人伺候他。
龍蝦入口,用力一吸,滿嘴都是噴香的油,感覺舌頭被一種美妙的感覺包裹,那種感覺,言語無法描述,於是乎……皇帝停不下來了,一隻接一隻地吃。
祁王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終於忍不住了,問向甄建:“甄建?我什麽時候才可以吃?”
甄建這才想起來,把祁王給遺忘了,便道:“你也吃吧,再不吃都快被我們吃完了。”
他確定祁王沒有海鮮過敏症,但方才不能隻建議皇帝一個人別吃,不然會顯得太奇怪,所以他讓祁王和皇帝都別吃。
龍蝦吃一半,又有菜上來了,甄建見大家都吃了不少食物了,便從身旁的地上拎起一壇酒,笑呵呵道:“來,有好菜怎能沒好酒,楚先生,我這酒很烈,你肯定沒喝過,喝的時候悠著點。”
皇帝聞言心中不屑,老子是皇帝,什麽樣的美酒沒喝過,這小子真能胡吹大氣,他端起酒杯剛送到嘴邊,就覺得酒香濃鬱撲鼻,雖然這些年很少飲酒了,但這麽濃鬱的酒香,還是第一次聞到,原本準備喝一大口的,想想還是悠著點吧,便淺飲了一口。
隻喝一小口,皇帝頓時昂起了頭,雙眼發直,動作定格了幾秒,只見他喉頭攢動,終於把酒咽了下去,然後直吐舌,驚呼道:“這……這什麽酒?為何這麽烈,喉嚨和腹中仿似有火在燒。”
甄建見狀微微一笑,道:“楚先生,這是我自己釀的酒,我取名燒刀子,烈得很,也十分珍貴,只有最好的朋友,我才用此酒來招待。”
皇帝長舒了幾口氣,頓時感覺口鼻之間如有龍遊,這種感覺,當真妙不可言,他頓時雙眼放光,大聲讚道:“好酒!當真好酒!”
甄建聞言大喜,順便拍個馬屁,道:“楚先生當真是好眼光,尋常人都說我這酒太烈,喝不慣,楚先生真是晚輩的知音啊。”
“哪裡哪裡……”皇帝聞言嘿笑擺手,甄建這個馬屁拍的恰到好處,甚至絲毫都感覺不出來這是在拍馬屁。
皇帝一開始還是對甄建很有戒心的,一番馬屁加上好酒好菜之後,他的態度明顯好了很多,這也證明了有兩句俗語是正確的。
第一句: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第二句: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
烈酒容易醉,很快,大家都有了幾分醉意,這也叫做酒興正酣,一般喝到這個時候,就會比較放得開,因為大腦受到酒精的刺激,
開始處於一種亢奮狀態。 皇帝可沒忘記正事,他是來找曾嶙的,正好現在借著酒勁,他緩緩問道:“曾先生,這次的殿試,不知你是如何作答的?”
曾嶙聞言一激靈,酒醒了少許,有點緊張地問:“楚先生……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就好奇問一下。”皇帝笑呵呵道,“曾先生才學過人,楚某很好奇,殿試你是如何答題的,反正現在殿試已過,你不妨說一下嘛。”
甄建聞言大概猜出了皇帝的意思,便也笑呵呵道:“曾先生,你就說一下吧,我也很好奇呢。”
曾嶙見甄建都發話了,便點頭道:“好,那我便說一說吧,此次殿試的試題,是:‘設我金榜題名’。”
“嗯?”甄建聞言一愣,沒聽懂,仔細一琢磨,這才明白,就是假如我金榜題名了,後面加一串省略號,而這些省略號,就由考生們自己去發揮了,還真有高考作文的風范呢。
皇帝趕忙問道:“曾先生是如何作答的?”
曾嶙道:“題中要求,詩詞歌賦皆可,我作了一首詩。”
“念來聽聽。”
曾嶙依言醞釀了一下,緩緩吟道:“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曠蕩恩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甄建聽得一愣,這首詩是自己給曾嶙的,但自己給他的時候,把“長安”改成了“臨安”,因為現在的京城在杭州,而杭州又稱臨安,在臨安中榜,自然要寫臨安啦,可曾嶙居然特地把臨安改成了長安,以至於現在這首詩跟原詩一字不差,簡直是奇跡一樣的巧合,甄建搞不懂,曾嶙為什麽要把臨安改成長安。
甄建不懂,皇帝也不懂,也正是因為皇帝搞不懂,所以他才特地微服出宮來找曾嶙,準備問個明白。
“好詩!”皇帝聽完拍手讚了聲,然後語鋒一轉,問道,“不過,咱們大楚的京都在杭州,在杭州中榜,為何會一日看盡長安花?應該是一日看盡杭州花才對。”
曾嶙聞言目露悲憫之色,緩緩道:“長安是我大楚故都,而如今,北方國土盡都落入梁人和匈奴之手,匈奴人更是霸佔了長安,踩在我大楚歷代皇帝先祖的宗廟上,建起了野蠻的匈奴國,曾某身為大楚男兒,未有一日不曾斷絕過奪回長安的念想……”他說到這裡,眼圈有點發紅,他不是刻意說給皇帝聽的,是他心中確實就是這麽想的。
曾嶙祖籍在襄陽,那是一個經常遭受戰火摧殘的地方,小時候,他如果不聽話,父親便嚇唬他,若是他再不聽話,就會有匈奴人或是梁人來抓他走,直到現在,襄陽附近,匈奴和梁人的名聲可止小兒夜啼。
根深蒂固的國恨,從小就在他心中種下,如今國恨的種子已然長得亭亭如蓋,枝繁葉茂,他終於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發泄出來了,他沒什麽別的本事,唯有一支筆、一腔熱血和一身浩然正氣,如此而已。
皇帝滿面肅然地望著他,他忽然感覺很慚愧,曾嶙說得沒錯,匈奴人踩著大楚歷代先皇的宗廟,建起了一個野蠻的國度,和梁人一起肆虐侵略大楚,而大楚國力羸弱,只能苦苦強撐,根本無還手之力,身為大楚的皇帝,他深深為此自責。
只聽曾嶙繼續道:“曾某有一個期盼,期盼有一天,我們大楚奪回北方的疆土,重新定都長安,考生金榜題名之後,騎馬遊街,高聲吟誦,‘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話說到這裡,已經很明朗,這一句“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是曾嶙的夢想,是他的盼望,也是他的抱負,這就是這首詩的靈魂所在,雖然這首詩和原詩一模一樣,但在如此的背景之下,意義已經遠超願詩。
皇帝靜靜地望著曾嶙,目光變得格外複雜,曾嶙自顧沉浸在自己的期盼中,良久才回轉過神,轉頭面朝皇帝,拱手自嘲笑道:“對不住,讓楚先生笑話了。”
“沒有。”皇帝滿面肅色地搖頭,道,“先生大才,楚某拜服。”
可能是受了曾嶙的感染,他現在心情有點複雜,正好此行目的也達到了,酒也不能喝了,他便緩緩道:“今日與曾先生一晤,實乃快事,不過眼下天色已晚,楚某要走了,就此告辭。”
他說罷便起身準備走,忽然想起了兒子還在這裡,上前拉著祁王的衣領就往外拖。
祁王知道自己逃脫不了魔掌了,臨離桌前,兩隻手伸入盆中,抓了五六隻鼇蝦就往懷裡塞……
就在這時,皇帝忽然停下腳步,雙眉緊蹙,臉上露出痛苦之色,然後松開祁王,雙手一左一右按住腦袋,腳步虛浮,身體踉蹌。
祁王轉頭見狀頓時驚呼:“爹,你頭疾發作了?”說著趕忙用力扶住他。
一直在外面候著的劉青聞言大吃一驚,趕忙推門衝了進來,驚呼:“皇……”
祁王立刻瞪眼大叫:“皇你個大頭鬼!丸藥帶了沒?”
“奴……”
“奴什麽奴!帶了沒了!快說!”祁王一邊扶皇帝坐下, 一邊朝劉青急吼。
“忘……忘帶了……”
皇帝坐在椅子上,閉著眼睛,滿面痛苦地低聲道:“是我讓他不要帶的,原以為只是出來一會兒……”
甄建這時上前問道:“楚黎老弟,你爹有頭疾?”
“嗯。”祁王滿面惶急,但甄建問話,他還是點頭答道,“我父……親有頭疾,一兩個月會發作一次,發作之時,兩個時辰內都會頭痛欲裂,能活生生將人疼得暈過去,我們家的大夫特地為父親配出了抵禦頭痛的藥,可這次……沒帶出來,看來只能盡快回去了……”
甄建忽然道:“不如讓我試一試吧。”
劉青聞言趕忙瞪眼叫起來:“這怎麽行!皇……我們老爺何等身份,豈是你能……”
“住嘴!”祁王瞪眼朝他大喝,劉青頓時嚇得閉上了嘴。
然後祁王問甄建:“你有把握嗎,若是沒把握,不如讓我們盡快趕回去,耽誤的時間太長,我怕我父親撐不住……”
甄建道:“我不需要用藥,最多隻耽誤一刻,且讓我試試吧。”
祁王聞言猶豫了一下,來到皇帝身畔,皇帝此刻閉著眼睛,依靠在椅子上,不斷輕晃著頭,看起來十分痛苦,祁王小聲道:“爹,甄建懂一些醫術,不如先讓他給您瞧瞧吧。”
一旁的劉青上前道:“公子,老爺,不可呀,若是出了岔子,那可不得了呀。”
皇帝頭疾發作之時,意識也會變得比較模糊,可能是因為頭實在太疼,意識有些模糊了,他居然說了句:“讓他……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