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草原上,不知何時,刮起了微風,將遠處原本筆直的狼煙吹得扭曲,碧草地,也蕩起了漣漪,風吹來,帶著青草特有的淡淡芳香,沁人心脾。
只是此時,無人有這份閑情雅致,去體會這草原的芬芳。
四萬大軍攤鋪開來,浩浩蕩蕩,獵獵招展的旌旗,隨著微風飄搖,即使,偶爾有大旗撲打在士兵的臉上,士兵也不為所動,目光,隻緊緊的盯著遠處開始向大營傾斜的狼煙。
有經驗的老兵心中清楚,吹歪狼煙的,不是草原上的自然風,而是由無數騎兵奔騰起來之後而形成的衝擊波,推歪了狼煙。
近了!眾人心中冒出相同的聲音,雙手,皆不由的緊了緊手中長槍大刀。
咚咚咚,大地有節奏的震動起來,似乎遠處有一頭巨大的怪獸正向這面奔跑。節奏越來越強,戰馬感受到大地的震動,略有不安的躁動起來,並伴有此起彼伏的低沉嘶鳴聲。
突然之間,遙遠的青青天際處,出現一道黑線,伴隨著越來越劇烈的大地震動,以及逐漸傳來的輕微人吼馬鳴聲,那黑線在眾人的視野之中,逐漸放大,最後,化為一道奔湧的黑色浪潮,在這綠海碧波中,洶湧而來。
黑色的浪潮越來越大,並帶著震天裂地的轟鳴聲,橫推而來。浪潮之中,在陽光映射下,泛起點點磷光,很是耀眼。
那是刀刃的寒光!
軍中,不由自主的響起一陣低微咽口水的聲音,所有士兵都不由自主的開始努力壓製自己的呼吸,握著兵器的手掌,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泛白。
喊殺聲更加清晰了,眾人也終於看清,這黑色的浪潮,是由無數叫囂的鮮卑騎兵所組成。此時,大地已經震動的如同欲開裂一般,戰馬更加不安的亂竄起來,馬背上的騎兵,只能努力壓製。
見時機差不多了,在清脆的金屬摩擦聲中,夏侯蘭拔出腰間寶劍,向天而指,同時,伴隨著嘹亮的高喊,“重盾兵,向前!”。
咚!咚!咚!大地上,傳來更加清晰的重物撞擊聲,一排排重盾兵持著比人還高的盾牌迅速前行,盾牌沉重,為镔鐵包裹鐵木製成,所以需兩人合抬,同時,一人手持一柄環首刀,能攻能守。
“長槍兵,向前!”,又一排排士兵手持長槍向前,長槍足有四米長,槍刃也近兩尺,泛著滲人寒光。長槍兵腰間,皆懸有一柄彎刀,若長槍失守,騎兵近身,則用彎刀迎敵。
兩個兵種,共近萬人,在營前三百余步位置停下,重盾兵重重將盾牌豎立在地上,一名盾牌兵抽出附在盾牌上的長條鐵木,將盾牌支住,並緊緊抱住鐵木,而另外一名盾牌兵,在用身體頂在盾牌上,靠住盾牌。一個盾牌緊貼著一個盾牌,形成一道連綿近千米的黑色盾牌牆。
長槍兵待重盾兵立好盾牌之後,立即跟上,將長槍停靠在盾牌上方,泛著寒光的槍刃,對著鮮卑騎兵來的方向。
此時,鮮卑騎兵距離大營已經不足千米,夏侯蘭鎮定自若,再次高喊一聲,“騎兵準備!”。
剩余的騎兵紛紛竄動起來,交錯的分成一排一排,紛紛先掛住長槍環首刀,取出弓箭,繼續等候將令。
待夏侯蘭布置好排兵,鮮卑士兵終於衝進了營地范圍內。大戰,一觸即發。
鮮卑士兵也知曉只有保持機動力,才能發揮出最大戰力,所以,早早之前,便分出了兩翼,各三萬人,迎向牽製自己大部隊的田楷、鄒靖兩隻騎兵,而後,剩下的四萬人,
帶著奔雷之勢,衝進了大營。 沒錯,鮮卑騎兵,也足足有十萬!
“放箭!”,敵人主動迎了上來,田楷、鄒靖等人自然不懼,呼喊一聲,率眾迎上,頓時間,戰鼓震天,號角連綿,天空之中,突然暗了下來,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壓頂黑雲一般,蓋向了所有被籠罩在內的雙方士兵,甚至,因為箭矢的密集,一些箭矢在空中就已經開始發生碰撞。
“啊!啊!……”,無數的慘叫聲響起,無數的士兵翻身落馬,紅色,瞬間蓋過了青色,刺鼻的血腥氣,也逐漸擠走了青草的芬芳。
“啊!”,大營正前方,衝在前方的鮮卑士兵粗暴的劈開了拒馬樁,而沒有劈開的,則直接撞在了拒馬樁上,一頭栽倒在地,徹底失去了爬起來的希望。僅僅一個照面,拒馬樁便被盡數破壞,海浪一樣的鮮卑騎兵,衝進了營地防線之中。
只是,沒了拒馬樁,卻還有無數的鐵痢疾和陷馬坑,依舊夠鮮卑騎兵喝一壺的。
“嘭!”,一聲巨響,一匹戰馬冷不防蹄下陷馬坑,失了前蹄,背上騎兵猛然從馬背上摔下,腦袋重重撞擊在地上,脖子扭曲成了直角,一聲不吭,便失去了生命。
“啊!”一匹戰馬不小心踏上了鐵痢疾,劇烈的疼痛讓馬腿一軟,背上士兵雖然反應過來,在衝出馬背的一瞬間,便做好了撐地前滾翻的準備,但悲劇的是,直接跌落在鐵蒺藜上,失去了前滾翻的機會,被後來戰馬跟上,直接撞飛,一口鮮血噴出,滿目不甘的跌落在地,斷了氣息。
……
鮮卑一眾,尚未進入大營大門,便已經損失慘重,並且,這只是開始。
“放箭!”,大營之中,夏侯蘭見鮮卑大部隊已經進入了攻擊范圍,於是直接下達了攻擊命令。
眾將士接到命令,紛紛開始行動起來。第一梯隊的一眾騎兵,立即拍馬馳騁起來,距離重盾兵四五十步時,拉滿弓,四十五度角斜舉,也不瞄準,直接用最大力氣將長箭射出,然後迅速向兩邊遊走。第二梯隊跟上,重複之前動作;第三梯隊跟上……
一波波箭雨,連綿不絕,天空之中,始終被黑壓壓的箭雲覆蓋,令天地暗淡,氣氛壓抑。
無數鮮卑士兵在慘叫聲中,或中箭、或墜馬,但在他們的身後,還有更多的鮮卑士兵,無懼死亡,叫囂著向前衝去,前赴後繼。
大營之前,無數長箭密布在草原上,或插入草地中,或躺在草地上。鮮血,不知何時已經映紅了營前大半青草,甚至,匯聚成一條條泛著耀眼腥紅的小河流,在低窪處匯聚,偶爾有戰馬經過,濺起漫天血雨。
屍體,有人的,有馬的,四零八落的散布在草原上,形態各異,有的腦袋中箭,有的胸膛中箭,甚至有的被射成了刺蝟;有的身體詭異的扭曲著,不知是被戰馬撞擊過還是踐踏過,猙獰可怖的面龐以及幾欲突出的眼球,都在默默的昭示著他死亡之前所遭受的痛哭;也有人渾身遍布鐵痢疾,殷紅的鮮血自密布的傷口處汨汨流出,染成一個血人。
也有人墜馬後並未死亡,痛苦的蜷縮在草地上,盡可能將身體蜷成一團,縮小自己的體積,以防止再被戰馬踐踏或者是箭矢射到。即使,全身疼痛的一口鋼牙幾欲咬碎;即使,眼睜睜看著血液自傷口流出,也沒有任何一個士兵向同伴伸出求援之手,因為所有人都清楚,當戰爭開始時,心中的目標就只有兩個:第一,保護好自己,不被殺掉;第二,殺掉對手,不讓對手殺掉自己。至於其他,與自己無關。
無主的戰馬,似乎忘卻了馬背上的主人已經跌落,仍裹挾在大軍之中,嘶鳴著向前衝去,它們不知道停下,更不知道後退,心中的恐懼和混亂的大腦,隻給了身軀一個信號,那就是不斷向前,再向前。
終於,鮮卑的先頭部隊,碰上了早已準備妥當的重盾兵。鮮卑騎兵經驗豐富,面對面前牆似的高大盾牌,先驅趕著無主戰馬撞擊上。
“轟!”,一匹無主戰馬見面前大盾,想要停下,但為時已晚,沉重的身軀攜帶著強大的衝擊力,轟然一聲撞擊到盾牌上,而後,軟軟倒下,痛苦的嘶鳴著,抽搐著。
“噗!”,盾牌之後,身體緊緊貼著盾牌的重盾兵,隻感覺一陣浩瀚巨力從盾牌上傳來重重的撞擊在身上,五髒六腑隨之震動,喉嚨之中,一股甜氣奔湧而上,直到嘴邊,一口鮮血噴出,甜氣化為了滿口腥澀,眼神、面色皆暗淡了下來,但想到了自己使命以及身後的袍澤,已經略顯灰暗的嚴重,猛然爆發出一陣精光,大喊一聲,繼續死死頂住盾牌。
而他的同伴,此時也更加用力的抱緊支撐盾牌的鐵木,向前猛頂,緊緊咬死的牙床中,早已布滿了血沫, 雙眼之中,也布滿了血絲。
一名鮮卑騎兵見戰馬竟然沒有撞倒盾牌,面上頓時詫異一下,但隨即,凶狠的呼喊一聲,“漢狗死來!”,躍馬上前,舉起彎刀,想要自上而下,將盾牌身後的幽州兵砍殺。可惜,他剛剛從盾牌後面露出腦袋,一杆長槍便一閃而至,帶著輕微的割裂聲,刺穿了他的喉嚨。屍體,軟軟的倒在盾牌上,鮮血,自脖間湧出,順盾牌留下,為盾牌增添了一抹暗紅。
“衝進去!殺掉漢狗!”,這一處的盾牌擋住了鮮卑騎兵,但另外幾處的盾牌卻沒有擋住,被撞擊之後,盾牌之後的盾牌兵抵禦不住巨大的衝擊力,身體倒飛出去,盾牌開始傾斜。鮮卑士兵見此,眼中漏出興奮的、狼一般的光芒,對盾牌不斷發起衝擊,終於,將盾牌推倒。
兩名鮮卑士兵簇擁著從打開的缺口衝了進來,盾牌後的長槍兵立即補上,一槍洞穿了其中一名鮮卑兵的身體,但那鮮卑並也著實凶橫,也不顧受傷的身體,撇下彎刀,雙手緊緊攥住長槍,不讓長槍兵將長槍抽回。另外一名鮮卑兵大喊一聲撲上,幽州兵急忙扔掉長槍,抽出腰間彎刀,可惜,他的動作慢了一步,另外一名鮮卑士兵手起一刀,將其腦袋成兩半。
如同長堤出現了一個缺口,然後,洶湧的洪水不斷衝擊缺口,將缺口不斷擴大,最後,徹底決堤,洶湧的洪水帶著雷霆之勢,奔騰而下。
“全軍衝擊!”
鮮卑首領和夏侯蘭,幾乎同時下達衝擊命令,然後,押後的幽州騎兵,以及蓄勢待發的鮮卑精銳,策馬奔騰起來,朝對方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