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瘸著腿閃過了幾名農夫的捕捉,一邊對酒館的這群人發出了靈魂上的拷問,“你們就沒有想過換一種生活方式嗎?不用忍受那些貴族老爺們的層層剝削,不用忍受他們圈養的惡棍仆從的欺壓,自己辛辛苦苦耕種了一年的土地,卻要交出七八成去。
那些貴族老爺們在我們創造的財富上日日歡歌,我們卻要勒緊褲腰帶,吃糠咽菜,就連兌了水的最劣質麥酒,都要掰著指頭算計著喝,你們願意這麽憋屈的活一輩子嗎?”
面對小約翰的質問,那些對他圍追堵截的農夫,都情不自禁的放慢了動作。
毫無疑問,這番話戳中了他們的痛處。
他們乾著最辛苦的工作,卻吃著最差的飯菜,喝著最差的酒水。
所有的財富都是他們種出來的,但卻不是他們的。
除了那些勳爵貴族們,沒有人認為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這麽活一輩子,還能怎麽樣?”人群中幽幽的傳出了一句反問。
“永夜軍領若是真的對花語高原大規模用兵的話,將會是我們翻身的大好機會。”小約翰終於拋出了自己想要說的話題。
“嘿……說得好聽,就算是永夜軍領殺過來了又怎麽樣?天下的烏鴉一般黑,我們還不一樣得繳賦稅?只是交給了不同的對象而已。”
“不一樣,大大的不一樣,在永夜軍領的統治下,雖然同樣繳稅,但是所有的稅目都是清清楚楚,輕易不會變動,決不允許隨意額外征稅,相反若是有特殊情況,還會減稅,。
永夜軍領當年缺糧最厲害的時候,賦稅也不過是三成,據說這兩年一直在降,這可都是我們親眼所見,這也是那些貴族老爺們,不想讓我們經商的原因,他們怕我們受永夜軍領吸引,跑到那裡不願意回來。”
“你說的是永夜軍領自身的情況,不代表他們入主高原後,會采取相同政策,更何況戰事一起,你我只怕就沒有機會坐在這裡喝酒了,而是會被當成炮灰拖到戰場上,能不能活著走下戰場還是個未知數,人都死了,哪裡還有其他。”
“你實在是太高看我們的貴族老爺們了,若是永夜軍領的大軍,真的殺上高原來,他們投降速度只怕比兔子跑的還要快,若是真出現這種情況,反而要糟糕了,若是永夜軍領還用他們繼續治理本地的話,我們依舊沒有好日子過。”
“我剛剛要說的就是這個理,那些貴族老爺打來打去,來來回回不都是那些人嗎?”
“所以,若是永夜軍領的大軍真的攻上來,我們要讓那些貴族老爺們沒有投降的機會。”小約翰繞了一半天,終於露出了匕首的寒芒。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敢再追小約翰,相反都情不自禁的遠離他,他們多少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論給震懾到了。
小約翰根本不給他們選擇的機會,而是將自己的打算如同竹筒倒豆子一樣倒了出來道:“我說的只是假設,以前建立在永夜軍領越過天險,大規模進兵高原的情況下,若是大軍連出現都沒有出現,這個提議就當沒有出現過。
若是真的出現了,這不僅是我們以絕後患的絕佳機會,同時還是我們復仇,收獲財富的絕佳機會,你們難道就不想將屬於你們的那一部分財富拿回來嗎?
到時候就算是出了問題,我們也可以將所有的一切推到革命黨身上,與我們沒有半點關系,再給我來一杯。”
小約翰瘸著腿再次走到了酒台前,要了一倍烈酒,一飲而盡,哈哈大笑道:“機會已經擺在了你們面前,能不能把握住,就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了,散了,散了吧,若是不出意料,咱們的男爵老爺很有可能得到了消息,他的走狗說不定就在前來的路上。”
“大家還傻愣著幹什麽?真的要等那些心狠手辣的家夥來嗎?一旦讓他們盯上,給我們貼上革命軍的名號,我們就算是不死,也得扒層皮去。”
“小約翰,你要害慘我們了,你這是要強行拉大家下水。”
“只要你們中間沒有向男爵老爺高密,就不用擔心,若是你們中有高密的那就沒辦法了。”
僅僅是短短的幾分鍾,原本熱鬧非凡的酒館,一散而空。
作為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小約翰也夾雜在人群中,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這座小鎮的實權統治者的護衛隊聞訊追到小約翰家中的時候,那裡人去屋空,主人早已經不知道離開多久,根本無從查起,也沒有功夫查。
因為這並非孤立事件,而是群體性的。
數周以來,大街小巷,到處都在傳輪著類似的鼓動言論。
將花語高原普通領民與勳爵貴族之間的老帳新帳全都翻了出來,再次赤裸裸的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一時之間,普通領民與地方貴族之間的關系,前所未有的緊張。
尤其是一些地方貴族,惱羞成怒,采取了更血腥、更殘暴的誅連手段後,進一步激化了雙方的矛盾。
花語城。
花語高原的領都。
布萊恩家族的根基所在。
自然是這場革命風暴的最中心。
就像所有的暴風眼一樣,這裡目前風平浪靜,依舊維持這往日的階級分明的生活。
勳爵貴族們依舊維持著自己體面、奢侈的生活。
平民們努力的為填飽自己永遠饑餓的肚子而打拚奔波,賺取少的可憐的傭金。
只有少數有危機感,願意睜眼看世界的人,才能感受到其中的危機感。
暴風眼看起來是暴風最安全的,實際上是最危險的地方,因為暴風是會移動的。
一旦暴風開始移動意味著暴風已經積聚了足夠力量,它會以恐怖的姿態,橫掃暴風眼中曾經的一切。
高爾德子爵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他號稱花語高原最近十幾年,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也是最近幾十年花語高原崛起速度最快的人,從一個已經沒落的爵士,一路晉升為子爵,而且還是少有的實權子爵。
只是他的這個實權,與普通的實權貴族有些不同,他的名下目前隻擁有一座偏僻小鎮,很多實權男爵都比他強。
但是現在在花語高原卻沒有人敢看輕他,成為那些伯爵、侯爵座上客,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不僅因為他現在是克裡斯丁大公的財政大臣,還因為他手中掌握的與永夜軍領之間的貿易線、貿易關系,以及數座兵工廠。
這些兵工廠可是從永夜軍領引進的先進技術。
製造出來的軍工產品,擁有讓一支軍隊脫胎換骨的神奇功效。
這些兵工廠生產的並不是軍工產品,而是金燦燦的金子。
這個世上,只要有錢就能夠買到你想買的一切,你說高爾德子爵的實力強悍不強悍。
天剛蒙蒙亮。
午夜時分才風風火火抵達花語城的高爾德子爵,連覺都沒睡,用冷水洗了把臉,就迫不及待的帶著一大摞資料,直奔布萊恩家族高岩城堡。
一路上,高爾德子爵暢通無阻,對於普通人來說,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接近的城堡要塞,他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樣。
城堡中的那些仆人,見了他都是畢恭畢敬,笑容滿面。
高爾德子爵目前是克裡斯丁大公身邊紅人,有大公閣下的授權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高爾德子爵每個月花費在他們身上的大量銀閃閃、金燦燦在起作用,跟錢過不去的人少之又少。
“子爵大人,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陛下昨天高興,多喝了幾杯,剛剛睡下,實在不適合去打擾,有什麽要緊事情,等陛下睡醒,再說不遲,大人盡管放心,只要陛下一醒來,我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高爾德子爵在面見克裡斯丁大公的最後一道關卡被攔截下來,大公近身侍衛一臉為難的解釋道。
面前這位財神他們當然不想得罪,對方現在指頭縫中露出一點東西來,就夠他們受用終身的。
但是他們的職責更重要,克裡斯丁大公的起床氣素來驚人,若僅僅是挨幾鞭子還好說,若是被認定為不盡忠職守,從大公身邊調離那就糟糕了。
高爾德子爵能夠給他們帶來利益,那是因為他們現在大公近衛的身份,若是沒有了這重身份,對方只怕連正眼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更別說主動給他們送好處。
這其中的主次,他們還十分的清楚的。
勳爵貴族之間的權錢遊戲,一向都是這麽玩的。
“事情緊急,實在沒辦法等到陛下睡醒,還請諸位進去通報一聲,若是陛下發怒,我願意一人擔著。”高爾德爵士面色不變,心中卻無比沉重,一股濃濃的失望在在心底掠過。
這都什麽時候了?
克裡斯丁大公竟然還有心情通宵達旦的飲酒作樂。
他非要等到永夜軍領的大軍殺入高原,那些革命軍帶領著暴民殺到高岩城堡面前,方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成?
“這個……”大公近身侍衛一臉為難的道,“大人,你就不要為難我們了,這種責任可不是你想幫我們擔就能擔得了的,這可是我們最大的職責,這種時候,讓人打擾了陛下,就是我們的失職,再重要的事情,也不差這一天半日,還請大人見諒。”
“若是我現在拿著的只是普通財務資料,我二話不說,轉身就走,但是我現在拿的是事關我們軍領生死存亡的重要情報,別說是半日,就連半個小時也耽擱不起,一旦延誤了大事,到時候可不是重罰的問題,而是要掉腦袋的。”眼見對方油鹽不進,將自己的職責看得比什麽都要重,高爾德爵士的臉色不由自主的耷拉了下來。
收起了平時的圓滑笑容,神情嚴肅的高爾德爵士別有一番威嚴。
讓眼前的兩位大公近身侍衛心中不由一陣打突。
那位較為圓滑的大公近身侍衛,滿臉堆笑道:“爵士大人不要嚇唬我們,誰不知道你是大公身邊的財政大臣,情報歸卡爾文大人管,軍事是尼克勒斯大人的職責,你現在告訴我們,你現在拿的是重要的軍事情報,本身就是已經越職了,若是事情真有你說的那麽緊急,你先跟兩位大人通通氣,達成一致後,再來一起求見陛下,到時候哪怕是重罰,我也一定進去通報。”
“若是兩位大人對我提供的情報足夠重視,我就不用親自前來求見陛下了。”對方的建議,讓高爾德的胸口感到更氣悶。
手中的這份情報,他昨天凌晨就已經拿到了。
鑒於時間太晚,高岩城堡已經封閉了大門,面見克裡斯丁大公更繁瑣。
也不想將人完全的最乾淨。
提前派人給布萊恩家族的情報大臣和軍事大臣各送去了一份。
那些送信人在這個過程中受到的刁難,就不用多說了,凌晨去送信,回來的時候,天都快亮了,至於情報究竟有沒有第一時間送到當事人的手中,還是一個未知數。
從自己第一個趕到高岩城堡來看,他們就算是受到了自己遞過去的情報,也沒有給予太大的重視。
“我就說了,依照高爾德子爵嚴謹盡忠的秉性,一定會踏著城堡開啟的時間點, 前來面見陛下的,尼克勒斯將軍偏偏不信,非得拽著我到高爾德子爵的府邸上轉悠一圈,現在你信了吧,你那一把來自永夜軍領的最新式手槍,可就歸我所有了。”
“願賭服輸,等一會回去,我就讓侍從打包好,給卡爾文伯爵送過去。”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說話間已經到了高爾德子爵的身邊。
“卡爾文大人、尼克勒斯大人,你們來了。”看到這兩個人,高爾德子爵多少有幾分意外,略微欠身向他們施禮。
若論在克裡斯丁大公身邊的職位,三者相仿,但是若論家室身份,他還是有所不如。
一些尊卑觀念,是已經銘刻到骨子中的,並不會隨著高爾德子爵的身份改變,而完全消除。
兩人對著高爾德子爵輕輕頷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兩者對於高爾德子爵的親和,只是表面,骨子裡還是拒人千裡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