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沒有親自前往遺忘巷道,並非推脫之言,而是確有一名突然送上門的傷患讓他脫不開身.
與收屍人達成協議,算是接下來比較重要的一步棋,要不是他安迪斯人面孔,在這座城市中實在不容易換取信任,他都想親自出馬跟收屍人接觸的。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肖恩預想中的角鬥士前來接受治療的熱潮並沒有出現。
他遠遠低估了奴隸主的冷血和角鬥士命運悲慘程度。
很多重傷角鬥士,當治療他們的費用超過他們自身價值時,他們便會被奴隸主當作垃圾,毫不留情的丟棄。
而那些身價不菲的角鬥士,就算受了傷,也不會找他這個外人,那些大奴隸主通都圈養著自己的醫師。
所以,肖恩將主意打到負責處理角鬥士屍體的收屍人身上,看看能不能在他們的幫助下,將那些半截身子進了鬼門關的角鬥士拉回來。
這一點上,老約翰倒是看得很準。
絆住肖恩腳的這名病患,稱得上是醫療所開張以來,接到的最大一單生意——一名大騎士級角鬥士,在索羅城小有名氣。
最讓肖恩感興趣的是,對方既不是安迪斯人,也不是拜倫人,而是一名來自斷絕山脈外奧丁大草原的奧丁獸人——豹族奧丁獸人。
奧丁獸人,肖恩並不是第一次見。
奧丁獸人病患,肖恩還是第一次碰上,而且一碰就是個重量級的。
大騎士級病患,他也是第二次經手,被血吸蟲寄生的阿傑爾頂多算半個,實際狀況都是通過查爾斯反饋給自己的,與眼前這位直接送到自己手術台上的,性質又有些不一樣。
唯一遺憾的是,這位豹族角鬥士傷勢太重,送過來的又太晚,只剩下出氣不見進氣,身上有著其他醫師治療的痕跡。
這明顯就是一其他人沒能救活的二手貨,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送到他這邊,對方最少是三天之前受的傷,全憑大騎士異於常人的怪物身體素質硬扛到現在。
給這名豹族角鬥士檢查完後,肖恩直想罵娘。
上一位給他治療的醫師,與放血修士詹森一個老師教出來的,用的赫然也是放血療法。
一些感染性疾病,用放血療法,肖恩還可以理解,用以達到身體內在平衡嘛。
但是一個內出血的患者,輸血都來不及,還放血,這不是加速病患死亡速度嗎?
這不是最要命的,就憑大騎士級怪物體質,就算放空他一半血,他依舊活蹦亂跳。
真正要命的是耽誤的這三天,而且壞就壞在對方是一名大騎士。
這名豹族角鬥士受的傷很簡單,胸口中了一拳,力量很恐怖的一拳,應該是麥基那個級別的,轟斷了他三根肋骨。
在受重擊時,這名角鬥士明顯采取了卸力動作,兩根肋骨只是折斷後輕度移位,只有一根肋骨完全折斷。
若僅僅這樣,還要不了一名大騎士的命,真正致命的是那根折斷的肋骨,有小半插入了他的肺中,引起了血氣胸,呼吸困難。
若是對方第一時間送到肖恩這裡來,憑借他現在的能力,可以第一時間幫對方將肋骨校正回來,憑借大騎士彪悍體質,哪怕出現血氣胸,只要花費一點時間,也有很大幾率自愈。
可問題是,對方送過來的太晚了,大騎士彪悍的體質已經讓骨骼出現了錯位愈合,憑肖恩的意志力,已經沒辦法隔空將其校正。
開胸手術這種超複雜的專業手術,
就算是換一位前世專業外科手術主刀醫師,在現有醫療條件下,也做不了。 衛生環境過不過關不說,各種配套設施沒有也不說,就連最起碼的輸血血源都沒有。
現在是放血治療大行其道,輸血那是一種逆天而行的事情。
更別說肖恩只是一個半道出家的赤腳醫生,憑借作弊一樣的術法能力,還能裝裝接骨神醫,真動真格的,那就不是救人,而是殺人。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將那三根長歪了的肋骨重新敲斷的,然後再用肖恩擅長的方法施救。
可問題插在對方肺中的那根肋骨太要命,力量稍微掌控不好,那就是二次傷害,直接將對方的肺給刺穿了,就對方現在奄奄一息的德行,就算大騎士也得嗝屁。
比劃了半天,肖恩也不敢下這個手,對於力量掌控這方面,他還是稍顯不足。
偏巧了,向來不錯過飯食點的安吉貝娜和阿爾維利亞,今天沒有準時來報道,等肖恩派人將她們叫來,半天又過去了。
這次肖恩要找的並不是安吉貝娜,而是阿爾維利亞,身為大騎士的她,在力量方面的掌控細致入微,她也沒辜負肖恩的期望,只是在這名豹族角鬥士傷口中輕輕一按,便將那三根斷骨原封不動震斷。
那一手精巧內勁,在內行人眼中,遠比碎顱者麥基那種人展現出來的蠻力,更有震撼力。
剩下的事情便順利多了,校正肋骨後,再用術法力量幫其將胸肺中淤積的鮮血引導一下,吐出來,剩下的交給大騎士強悍自愈能力便可以了。
這種樂觀局勢僅僅持續到太陽落山。
情況便出現了反覆,對方的肺功能開始快速衰竭。
肖恩也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的面前慢慢死去。
素來衣著得體的安吉貝娜很沒有形象的坐在台階上,抱著膝蓋,呆呆望著天邊的那抹夕陽,赤紅如血。
肖恩也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很喜歡夕陽?”
“不,我不喜歡夕陽,雖然它確實很美,但是太短暫了,驚鴻一睹,就沒了,相比起來,我更喜歡朝陽,雖然沒有這麽唯美,但是別有一股生機的味道,我喜歡那種感覺。”
“是啊,夕陽很美,卻不長久,今天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感性?因為那名角鬥士?”
“我們已經那麽努力了,卻什麽都改變不了,人的生命,有時候還真是脆弱。”
“不,我們已經改變了很多,只要努力去做,總會有改變的,人的生命有時候很脆弱,但更多時候是頑強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頑強的一種生靈,荒漠、沼澤、雪地、森林、平原、高山、荒島……自凡是人能夠踏足的地方,他們都能想方設法的生存下來,除了人,你還曾聽說哪個物種能夠做到這一點?那些生命力頑強,隻存在於傳說中的巨龍,還不是被人類給屠沒了。”
“龍並沒有被屠沒,只是跟隨精靈帝國一起徒涉走了。”
“誰能夠證實這一點?就連你所說的精靈帝國也隻存在於書籍的隻言片語中,誰又能證明千年前,統治這片大陸的真的是一群兔兒耳朵的精靈?”
“嘿嘿……我要告訴阿爾維利亞,你罵她兔子耳朵。”
“我什麽時候罵她兔子耳朵來?”
“她身上有半精靈血統,而半精靈的血統自然是來自精靈了,你罵精靈和罵她有什麽區別?”
“你這純粹是詭辯。”
“這是事實。”
立在不遠處的阿爾維爾利幽幽開口道:“我能聽見哦,麻煩你們兩個編排別人的時候,不要當著當事人的面。”
“忘了嘛!”安吉貝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粉舌,一臉調皮。
“我的存在感究竟有多脆弱。”阿爾維利亞忍不住吐糟了一句。
“我這不是已經習慣了阿爾維利亞在身邊嘛,來,親親,別生氣了,我知道阿爾維利亞對我最好了。”安吉貝娜拽著女侍衛長的手,一陣撒嬌。
“我記得某人說過,對她最好的是艾琳娜姨媽。”肖恩悠悠的補了一刀。
“要你多嘴,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安吉貝娜氣急敗壞,衝著肖恩揮舞揮舞自己的小拳頭。
“情緒平複的差不多了,咱們繼續吧?”肖恩問道。
“好!”安吉貝娜扭著小腦袋四處張望了一眼, 一副鬼鬼祟祟的小樣子,壓低聲音道,“阿爾維利亞,你一定要守好門,不要放任何人進來,知道嗎?”
“知道,這件事情你已經重複了不下十遍了!”阿爾維利亞一臉無奈道,“人家主人都已經甩手而去了,就算你們將屍體剁成肉丁,也沒人會管你們。”
“這不一樣,這可是解剖屍體哎,一名大騎士的屍體,哪怕是一名奧丁獸人的屍體,要是被聖以太教廷的那些瘋子知道了,必定會帶來一堆麻煩,能小心點還是小心點的為好!”
雖然這麽說,安吉貝娜小臉上湧起的卻是興奮潮紅,顯然對這件事充滿了期待。
安吉貝娜口中的奧丁獸人的屍體,自然是剛剛因為肺髒衰竭而亡的豹族角鬥士,他的原主人聽說他不治而亡後,暴跳如雷,將整個醫療所罵了一個狗血淋頭,醫藥費自然一分沒有,屍體也不要了,扭頭走了。
原本安吉貝娜想要出頭,卻被肖恩攔住了,因為相比起那幾枚銀幣的醫療費,他對一名奧丁獸人的屍體更感興趣,尤其是一名大騎士級的,那就更加難得,平時求都求不來,現在白白送上門來,自然不想放過。
聽說肖恩準備解剖一名大騎士奧丁獸人,安吉貝娜頓時也來了興趣。
每一位立志在醫學方面有所成就,尤其是對現代醫學有點概念的人,無不對解剖屍體有著濃厚興趣,因為這是醫學進步避不開的一關。
相比起肖恩,安吉貝娜在這方面是徹徹底底的白紙一張,隻從肖恩醫學相關的書籍中多次看到類似的字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