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像他自己說的,不願意開罪攝政公主的話,根本不用玩什麽中立,當初初審的時候,直接給過了,根本不需要召集所有院士過來商討。
歸根結底,還不是看到了可操作的余地,想要上下其手,從中撈點好處。
就是不知道攝政公主開出來的條件不夠,還是壓根就沒有敲這口老鍾,讓雙方鬧掰了。
應該是前者居多,攝政公主年歲不大,但也稱得上政治手腕撚熟,裡面的情況門清,不會做那種梗著脖子不低頭的事情,否則的話,也不會這麽有恃無恐的先冊封,後登記。
唯一失策的,應該是低估了眼前這隻老狐狸的胃口,沒能直接喂飽他,變成了現在的不上不下。
兩人又推讓了一陣,考夫曼才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打開了精雕細琢的錦盒,掃了一眼後,便不動聲色的蓋上了,不過這一次卻遲遲沒有推給約翰尼斯,這個只有拳頭大的小小錦盒,在一瞬間,變的比金山還要重。
事實上,裡面放的,確實要比金山還重,東西並不多,只有四張契約,分別是鐵、銅、銀、金,擁有不下於兩千礦奴的中型礦脈的五十年產出支配權。
相比起擁有確切數字的金錢來說,它們的價值更難以衡量,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它們的價值絕不低於百萬金幣。
當然了,這是放在五十年的時間跨度來看。
考夫曼心中早就將金斯利家族的人,從上到下罵了一遍。
這一招不可謂不陰損,東西確實送到嘴邊了,但是卻沒有辦法立馬吃到肚子中,而且還不能反悔,自己這邊言而無信,收了好處不辦事,對方同樣也會撕破臉,到時候自己半個子都拿不到。
可這到嘴的肉不吃,實在讓人難受。
考爾曼目光一陣閃爍,緩緩的搖了搖頭道:“這件事情,還需要慎重考慮,從長計議。”
一邊說一邊將錦盒往回推,速度跟蝸牛爬一樣,顯然用了極大毅力。
誘惑雖大,但是還不足以讓他跟攝政公主撕破臉,因為他曾經親眼目睹過,自己那位重孫女的鐵血手腕。
不觸及她的底線,她對蘭斯洛特王室成員,還采取一種相對溫和態度,用以換取他們的支持。
一旦觸及她的底線,她將會展露出最冷酷一面,當初她腰斬自己另一位親叔祖父的時候,可是連眉頭都沒眨一下,那一年,她僅有十五歲。
現在的她,更高深莫測了,沒有出結果之前,誰也不知道她現在走的棋,有沒有其他深意。
午夜夢回,他總夢見自己落得一個慘不忍睹的下場,每每驚醒,都會痛恨自己的貪婪和鬼迷心竅,當初走了一步昏招。
現在想彌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了。
最重要的是,每當面對誘惑,他又沒有辦法控制深入骨髓的貪婪之心,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考爾曼倒是很想將到嘴的肥肉吃下,可問題是,他這一次有點摸不準蘇菲麗雅對待永夜軍領的態度。
若是說對方不重視這件事情,在很早之前就打過招呼,送來了一份不算輕的禮物。
若是說重視這件事情,自從初審被自己否了之後,對方就完全沒有了下文,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你只要略微識趣,補上一份,自己就重拿輕放,何至於惱羞成怒,出了昏招,走到現在這一步,搞的所有人都下不了台。
“大人請慢,先讓我把話說完。”約翰維尼壓住了考夫曼的手,再接再厲的道,“我們自然不會讓大人太難做,咱們采取一個折中的辦法可好,殿下這次冊封,最讓人詬病的就是整個過程違逆了拜倫聯盟舊有規定,何不讓咱們的殿下,召這位未來的男爵閣下,前來王都接受冊封,要是他肯來,咱們就順水推舟,賣公主殿下這個人情,要是他不肯來,那就不要怪咱們無情了,連自己領主的征召都不肯服從,又算得哪門勳爵?”
考夫曼眼前為之一亮,連連叫好道:“這個方法是穩重之見,約翰維尼大人怎麽不早提出來?要是早提出來的話,我絕對第一個支持,何必走這些不必要的流程。”
嘴上這麽說著,但是他的手腳麻利的卻不像一個行將土木的老人,手已經收回去了,順帶將那個錦盒裝入了自己懷中。
一切行雲流水,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這種順水推舟的買賣,他自然不介意做,到時候不僅能夠摟一筆額外好處,同時也將自己從眼前的困境解救出來。
若是因為那位男爵不肯親自前來的瓦萊絲塔接受冊封,而導致冊封失敗,那可就怨不得自己了。
“那就請考夫曼大人多多費心了。”約翰維尼對這種情況視而不見,言辭懇切,好像對方真的只是幫忙,而不是為了好處。
言談甚歡的兩人,沒有就此分道揚鑣,又共進了晚餐,聽了一場歌劇,方才依依惜別。
類似的一幕,正在其他幾名紋章院院士面前上演,或是重金收買,或是陳述利益,或是動之以情,或是曉之以理,有的皆大歡喜,有的不歡而散。
但是當首席院士卡爾曼倒向另一邊的時候,已經意味著天平失去了平衡。
果不其然,等到考爾曼在第二天的院士會議上提出這項提議的時候。
不光原先反對派的三者倒向了這邊,就連另一位保持中立的布萊克家族出身的院士,也倒了過來。
考夫曼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坐在他們這種位子上的人,輕易不會改變自己的立場,一旦發生比較大的轉變,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背後達成了某種利益交易或者妥協,就不知道金斯利家族這次付出的代價是什麽,另一座金銀銅鐵山?
“五比三,按照慣例,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此事已經消耗了咱們太多的精力,不能繼續這麽耗著了,將咱們最終結果告知公主殿下,看看她如何處理吧。”作為首席院士的考夫曼拍板道。
持有支持意見三名院士,對望了一眼,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不光他們已經完全處於劣勢,還因為這種處理結果並不是最壞的,還有挽回的余地,繼續爭下去,只會變的更糟糕。
而且他們也非常清楚,他們在紋章院中討論出來的結果,並不是在這間屋子中決定的,而是更多的場外因素影響。
兩位中立派的態度,突然間發生九十度大轉彎,必然是因為他們幕後達成了某種協議,他們現在已經棋差一招。
結果出來之後,紋章院的行動速度一反常態的敏捷,上午做出的決定,下午已經通過信函方式,遞交給了攝政公主蘇菲麗雅。
“公主殿下。”攝政公主的貼身侍衛長碧落低聲招呼道。
“我不是已經吩咐過了嗎?王子殿下練字的時候,不準來打擾我。”蘇菲麗雅光潔秀美的臉龐,閃過了一絲淡淡不悅。
“抱歉,我這就出去。”白薔薇低眉順目的道。
“算了,說都說了,下不為例,我們出去說。”攝政公主放下手中的書卷,站起身來,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猛然轉頭對自己異母同父的胞弟、拜倫聯盟未來真正的統治者勞瑞王子道,“一個小時,一秒鍾都不能少,明天我會檢查。”
“知道了。”這位未來的王者勞瑞王子,病懨懨的回答道。
長姐如母。
這一點用在兩人關系上,再合適不過。
勞瑞王子是不折不扣的遺腹子,母親剛剛懷胎三個月,父親就暴斃而亡,自己的母親淪為了上一任攝政王手中的工具,生下他之後,沒有多久,也暴斃。
死因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準確定論,既有說是因為憂鬱驚恐而死,也有的說是被上一任攝政王謀害而死。
反正勞瑞本人並沒有見過,等到有記憶,他已經脫離了上一任攝政王的操控,托庇在攝政公主蘇菲麗雅並不結實的羽翼下。
攝政公主雖然是他的姐姐,但是大多數時候,充當的母親角色,還是頗為嚴厲的那種,想要將他培養成一名合格的繼承人。
長久下來,勞瑞潛意識懼她三分。
等到攝政公主一走遠了,勞瑞王子筆一扔,跳了起來,那種生龍活虎的景象,與前面的有氣無力,天差地別。
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侍童,鬼鬼祟祟的溜到了窗沿下,低聲道:“公主殿下已經走遠了。”
“快點進來,換衣服,換衣服,一直寫到第十三頁,一個字不準多,否則我姐是不會相信的。”勞瑞將窗戶打開,讓那名侍童進來,飛快的將自己的外套扒了下來,一個勁的催促傻站著的侍童道。
“公主殿下又沒有離開王宮,這麽做實在太冒險?”那名侍童苦著臉道,“要是讓殿下知道了,絕對會打死我的。”
“放心好了,我姐一旦處理起正事來,就忘記時間,能讓碧落進來打斷她監督我寫字的,肯定是緊急事務,不會這麽快折回來的。”勞瑞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為了玩,他可謂是絞盡腦汁,各種手段齊上陣,連行為分析學,都無師自通。
侍童雖然不情願,但架不住勞瑞一個勁催促,這也是位膽大包天的主,要是惹惱了他,肯定不會有自己好日子過。
侍童換好了衣服,老老實實坐在那裡替勞瑞王子寫字,一筆一劃中,還真有八九成的相似,哪怕是相熟的人,也無法輕易察覺。
很顯然,這件事情他們並不是第一次幹了。
換好衣服的勞瑞王子,穿窗而出,當真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興奮的差點仰天長吼,不過顧忌自己的姐姐,強行壓製了這種衝動。
攝政公主蘇菲麗雅顯然不知道自己弟弟跟自己玩這種心眼,一邊走一邊無奈的搖頭道:“勞瑞性格究竟像誰?父母都是十分安靜的人,卻生了一個皮猴子,一天到晚的閑不住,讓他每天練一個小時的字,讀一個小時的文,修身養性,就跟上十八大酷刑一樣,這個樣子,如何掌管王室?”
像你唄!當初你在斷脈草原,還不是騎最烈的馬,狩最凶猛的野獸。
出於強烈的求生欲望,白薔薇碧落將到嘴的話,生生的咽回了肚子中,笑著道:“殿下正處於精力最旺盛的年齡,有這樣的表現,實屬正常,與其讓他讀書寫字,還不如讓他練武鍛體,發泄多余的精力,咱們都是這麽過來的,等到歲數再長一長,心智完全成熟就好了。”
“這可不成。”攝政公主搖搖頭道,“他每天用在發力的事情上還少?一旦放開了,那就真的如他意了,徹底將文化修習扔一邊去了,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王者,光擁有強壯體魄是遠遠不夠的,一個聰慧理智的大腦和自我克制的能力,缺一不可,否則將會給那些小人可乘之機。”
“可能是殿下的標準太高了。”碧落只能如此回應。
培養一名優秀的下一代,這個課題,讓無數父母撓破頭皮,更別說是培養一名王者,尤其是一名合格王者,那就不是困難問題了。
畢竟合格王者是一個偽命題,標準太寬泛了,究竟怎麽算是合格?別人眼中的?還是自己心目中的?
或許蘇菲麗雅心目中有一個標準,但是太高了,所以在看勞瑞王子的時候,總是不合格。
攝政公主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因為她知道對方也不能給她提供什麽建議,問道:“究竟什麽事情?這麽緊急?”
“紋章院那邊出結果了。”白薔薇碧落神情有些古怪的道。
“終於出來了。”攝政公主蘇菲麗雅並沒有注意自己貼身侍衛長的異樣,“這些老不死的,辦事效率越來越低下了,本來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偏偏要搞這麽複雜,怎麽不將他們都累死的,究竟過了,還是沒過?”
那種不滿之情,言之於表。
她對這些從骨子中流露著腐朽氣息的老家夥們,著實看不上。
他們以前或許是這個聯盟的中流砥柱,曾經為其奮鬥過,流過血,但是現在他們已經變成了這個聯盟最大爛瘡,不僅阻礙著它的發展,還在不停壓榨它的養分,用以肥己。
她當然清楚他們想要什麽,但她不願意盡數滿足他們。
因為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她總不能次次接受他們的要挾。
只是情況變的如此複雜,拖延的時間如此長,倒是有點出乎意料。
“既沒有通過,也沒有否決。”
“既沒有通過,也沒有否決?這是什麽結果?不要賣關子,趕緊說。”攝政公主也跟著滿頭霧水。
“紋章院的那些院士,緊卡著冊封流程不符合規矩說事,將咱們遞交的登記申請退回來了,要求咱們按照冊封流程,在王都走一遍,他們立刻進行登記。”碧落如實回答道。
“這些老家夥究竟搞什麽鬼?故意消遣我?”蘇菲麗雅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他們什麽時候將所謂的傳統看的這麽重了?背後究竟蘊藏著怎樣的用意?
“昨夜約翰維尼院士分別與考夫曼院士、吉爾德院士私下中碰過面。”碧落補充了一句。
她們對於這件事情始終處於關注狀態,那些院士中私下中的小動作,可瞞不過他們哨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