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歐大業照常在劉老的院子裡練聲、吊嗓,隨後又練習手、眼、身、法、步。
不可避免地,他又被狠狠地打了幾下。
劉老發現他平時沒有練功,偷懶了,就額外加練了兩個小時。
“劉爺爺,如果我堅持練個一兩年,能不能上台表演啊?”
“哼”劉老頭不屑地冷哼一聲,說道:“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你要是練一兩年就能上台,京劇也就完了,徹底沒希望了。”
“劉爺爺,你太誇張了吧,也許我就是京劇神童呢!”
“啪!”嘴賤被打了一下。
“你還京劇神童,練了這麽多天了,連嗓子都沒打開,這腰都下不去,你‘神’在哪裡,我一點也沒看到,你‘蠢’在哪裡,我可全知道了。”
“老爺子,你朋友肯定很少!”
“哦,怎麽個說法?”
‘你嘴太毒!’歐大業怕挨打沒敢說,“啊,沒什麽,隻是這幾天都沒見到你朋友來拜訪。”
“唉,人到七十古來稀,朋友也稀了。”
接著老頭子又唱了句,“門~~前、冷落啊,那鞍~馬稀~~”
“老大~~嫁作、商人~那個婦。”
歐大業也試著接了一句。
“啪!”
“你唱的是什麽玩意兒,不倫不類!”劉老批評道。
歐大業抱怨道:“劉爺爺,你可要輕點打,別打壞了,等我成了名角,還要上台演出呢。”
“啪!”真找打!
“連皮毛都沒學到,就像上台唱戲,還想成為名角,你要是出名了,可別說是我教的,我真的丟不起那張老臉。”
“嘿嘿,劉爺爺,我說的是上台當個舉小旗兒的,這也不行嗎?”
“啪!”
劉老有些氣憤地說道:“沒出息,不想當角的演員,不是個好演員。”
“你剛才不是說我不能上台當角嘛,我才降低點要求的。”
“啪!”
“多嘴,不許說話,專心練習,再練半個小時的後空翻。”
歐大業一早上都在找打,被打完之後,就跟劉老又出門轉街去了。
老頭子可能昨天一天沒有出門,憋壞了,今天就拉著他轉了很多地方。
最後聽說京都京劇院有演出,兩人就趕過去聽了場《四郎探母》,是於魁志和李申素唱的。歐大業耐心聽了一陣子,覺得台上的表演得實在是好,具體好在哪裡,他卻說不出,隻是覺得自己再練上一輩子也趕不上。
幸好,他在京劇上沒有追求。
聽完戲,出了劇院,歐大業看天色還早,這裡離郭大綱說相聲的地方不遠,就像過去轉一轉。
“劉爺爺,這天色還早,要不我們再去聽一場相聲。”歐大業建議道。
“聽誰的相聲啊?馬基、馬三力還是誰的?”
“郭大綱的,就是前幾天我們遇見那個胖子,你老還記得嗎?”
“胖子?忘記了,既然你想去,我們就去聽一聽。”
得,老爺子這不是老年癡呆,而是健忘症啊。
才沒過幾天,就把郭大綱給忘記了。
歐大業就決定帶著老爺子去見見胖子,找找消失的記憶。
京劇院裡光德樓不遠,坐公交車,十幾分鍾就到了。
光德樓是一座青磚金瓦、雕梁畫棟、垂花門臉、古色古香的茶樓,同時也是京都少有的具有全新理念的演出場所。
來到茶樓裡,
兩人買了門票進入到京都南城最歡樂的世界――京都曲藝廳。 這個地方曾經有許多著名曲藝家登台亮相,獻出上佳的表演。從外庭向裡走,沿途走廊上留有數十塊印有曲藝名家‘手痕腳印’的方磚步道,隔壁還有兩間能容納五十余人的藝術沙龍和曲藝博物館,
歐大業沒有過多參觀,就徑自和劉老進入了出演相聲的戲廳裡。
此時,戲廳異常熱鬧,他在門口便可聽到戲廳裡不時傳出高談闊論。
一個老邁的男聲道:“我去年在這裡聽了一場馬三爺的相聲,現在想起來還激動,他那說相聲的水平,真是一絕啊。”
周圍一片應和聲,多對馬三力的相聲讚不絕口。
又有人說:“自從馬三爺得病之後,就很少出來站台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聽到他的相聲。現在的相聲沒了他可真沒有意思啊。”
“是啊...”周圍又傳來一陣惋惜的聲音。
有人接話道:“是啊,你看那些小年輕,連台詞都沒記住,就上台磕磕巴巴地說相聲,這也太不像話了。”
最先那個老邁的聲音又響起了,他說道:“依我看啊,相聲這門手藝怕是要沒落啊。”
“是啊,現在的相聲實在不如小品有意思。”
隨後又引來了一片附和的聲音。
總的看來,他們對相聲未來的發展都持悲觀的態度。
接下來的討論,歐大業沒有多聽,跟著劉老向戲廳裡面走去。
小廳裡的戲台子是坐東朝西,四方形,此時戲台上還是空蕩蕩的,演出應該還沒開始。
台前有兩根大明柱子,台頂有天花板,上下場讓的上方掛有書寫著曲藝、相聲的匾額。台下觀眾席裡擺放著若乾個桌子、板凳,並豎向舞台擱置,現在已經有上百人坐在凳上飲茶品點、打趣聊天,對各位相聲演員評頭品足。
歐大業和劉老坐下來之後,叫了壺茶,等了一會兒,就見台子上來了兩個年輕人,他一看都不熟悉,就沒有興趣再繼續聽下去。
於是,他出去打聽了一下,知道郭大綱還沒上場,正在後台準備呢。
歐大業與劉老交代一聲,便離開了戲廳去後台找郭大綱。
還沒進入後台,他就聽見一陣熟悉的叫喊聲。
“晶子,甭亂跑,這後台的東西可都金貴著呢,摔著磕著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姐夫,再把你也賣了不就夠了麽?”
“嘿,我說你這倒霉孩子,可真氣人。”
進入休息室,歐大業就看見郭大綱正在訓斥一個十多歲,長得矮矮瘦瘦的小孩子。
“綱哥,在訓徒弟呢?”
“噢,小歐來了,稀客啊。”郭大綱見他進來,上前幾步握手說道。
“今天閑著就想著來聽聽綱哥的相聲。”
“呵呵,歡迎歡迎。我上台還要等上半個小時,勞你再等等。”
“綱哥客氣了。”歐大業說道:“這小孩是你的徒弟?”
郭大綱搖著胖臉說道:“他叫曹晶,是我一親戚家的孩子,放暑假了到京都玩,知道我今天上台演出,他偏要跟著來見識見識,這不沒人看著,就到處亂跑。”
“晶子,過來!”
“姐夫,叫我幹什麽?”曹晶像小猴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走過來。
“叫歐哥,怎麽感覺這叫法有些別扭呢,還是叫歐大哥吧!”郭大綱指著歐大業說道。
曹晶好奇地看著他,叫了聲‘歐大哥’。
歐大業見小曹晶長得挺機靈的,摸了摸他的頭問道:“晶子,長大後想不想說相聲啊?”
“不想!”曹晶說道。
曹晶竟然不想說相聲, 這可是奇事,“為什麽不想學啊?”
“說相聲的人都長得太醜了,要麽胖得像豬,要麽瘦的像牙簽兒,我才不想變成那樣呢。”曹晶瞥了郭大綱一眼,貌似很不屑。
“嘿,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你想學說相聲還沒人願意教你呢。”
郭大綱聽了曹晶的淘氣話,就伸出巴掌想拍他,不過小孩子狡猾,早溜一邊上去了。
“呵呵,我覺得晶子學相聲肯定能成,你沒想著把他培養成接班人?”歐大業對兩人的師徒關系頗感好奇。
“我今年才二十六,要什麽接班人啊。”
“喲,對不起了綱哥,我看你面相,以為你年級挺大的,沒想到才二十多啊。難怪晶子說不想學說相聲呢,我看乾你們這一行的人都老的快。”
“小歐,你說的不錯,這相聲演員,也要靠面皮子,老臉總比嫩臉吃香啊。”郭大綱這些年在相聲界裡受到過許多的非難和指責,若有所指地感歎著。
想起過去的辛酸事,郭大綱似乎就來勁了,拉著歐大業巴拉巴拉地說個不停。
郭大綱講他家境不好,從小就吃過苦受過難,曾經說相聲吃不上飯。
有一次大冬天的晚上,他說完相聲下班後,實在累得不想走,也走不動了,便坐上了輛出租車,走了一半才發現自己忘了帶錢,便和司機說可以送到家之後再給錢,結果司機不同意,擔心他別有動機,半道上就把他扔下了,他下車後一邊走一邊抹著眼淚,回到家的時候都凍病了。
歐大業靜靜地坐在一邊,給郭大綱當起了‘知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