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池聽著大堂外那王柯的慘叫,心中的氣消了一點,心想這李承明到底是誰,連一個門房都那麽囂張,真是不得了哦。轉頭問身後那跟班常福:“這李承明李員外到底有什麽後台?”
常福本來想阻止楊秋池動刑的,可眼看楊秋池氣的腦袋冒煙,已經吩咐開打,怎麽能當堂駁大老爺的面子呢,所以沒吭氣。現在聽楊秋池問起,才小心翼翼說道:“老爺,這李承明李員外昨天和鄉紳們一起來拜訪過老爺,他是舉人出身,與鎮遠州知州耿風剛耿大人交情頗深,還與湖廣布政使錢大人也有淵源,是錢布政使的一個什麽遠房親戚,關系很密切。”
楊秋池啞然失笑,原來他的後台是錢布政使,難怪這麽囂張,如果自己不是前面已經和錢布政使打過交道,猛一聽這人的後台是省長,還真會嚇一跳。
錢布政使怎麽有這麽囂張的一個親戚?不過,也不是人家錢布政使這個親戚李承明李員外囂張,而是這門房王柯扯大旗作虎皮,癩蛤蟆上公路——愣充越野小吉普。
這李員外長得什麽樣楊秋池想不起來了,昨天來的鄉紳太多,他一時半會記不住,所以也分辨不除到底哪一個是李員外李承明,不過打狗還得看主人,還是找個機會單獨見見這李承明,看看這主人到底怎麽樣,如果也像這王柯這麽囂張。那就少客氣,正好替錢布政使教訓教訓他。
楊秋池一邊聽著外面打板子,一邊拿起狀子看了看,這才想起除了要打板子,還要判離異。
這判決離婚當然要男女雙方到場,不過。金師爺已經和他說了一些升堂地常識,明朝法律規定,除了告發謀反、叛逆、子孫不孝、被殺傷、被盜賊之類重罪外,婦女不得為起訴的“狀首”,只能由父兄子孫代為呈狀、出庭,這稱之為“抱告”。婦女應訴、作證的全力雖然未被剝奪,但在實際司法中除了命、盜、奸案外,也都不予傳喚。
所以楊秋池不能直接傳李承明的侄女到堂。也不能傳李承明本人到堂,因為他是舉人。有權免訴,確實需要到堂的,可以委托他人代替參加訴訟。
楊秋池只能發號牌叫皂隸持牌道李員外家,通知他要解除他侄女與門房王柯的婚姻關系,讓他派人參加訴訟。聆聽宣判。
這一百二十大板打完,那王柯已經昏死過去好幾次,屁股打得血肉模糊,連哭地力氣都沒有了。圍觀老百姓又是議論紛紛,都說新來的這縣令果然厲害,連李承明李員外家的人都照打不誤。這一來,老百姓、皂隸們看楊秋池的眼神更是充滿了敬畏。
皂隸們將王柯架上大堂,
上了木枷準備等一會大老爺宣布離異之後就拖出去示眾。這時候,派出去的皂隸已經持牌將李承明家的管家傳來,這管家姓蕭,是個老頭。上得大堂給楊秋池磕頭,說道:
“楊大人。這門房王柯蒙蔽了我們老爺,說他沒有成親,我們老爺可憐他孤苦,這才好意將侄女嫁給他為妻,沒想到他已經婚配,我們老爺聽說王柯居然作出這等有悖倫常的事情,十分的震怒,請求知縣大老爺接觸老爺侄女與王柯地婚配,並將他狠狠治罪,老爺已經宣布將他解雇趕出李家。從今以後他的事情與我們李家再無半點瓜葛。”
這倒有點出乎楊秋池地意料之外,看來,這李承明倒不護短,挺通情達理的。當下道:“王柯有妻另娶,根據咱《大明律》的規定,本縣宣布,解除王柯與李員外之侄女的婚姻。押下去枷號示眾兩個月。”
李大牛磕頭感謝青天大老爺做主。
正在這時,大堂外傳來一個老婦悲傷的呼喚聲:“夫君!夫君!”接著又有幾個孩子也帶著哭腔喊道:“爹!爹”
李大牛回過頭叫了聲:“妹子!你們怎麽來了!”
原來,這王柯地原配一直在衙門外等候他哥哥李大牛打官司的消息,聽說王柯在裡面被縣太爺狠打了一百二十打板,到底夫妻情深,帶著幾個孩子進了衙門,果然看見王柯被打得皮開肉綻趴在大堂之上。還帶著木枷要示眾,心急之下呼喚了出來。
這王柯得知被李員外解雇,又被痛打了一頓板子,還被解除了與李員外侄女的婚姻,正又羞又愧,忽聽到大堂外娘子呼喚,禁不住悲聲喊道:“娘子!兒啊!” `
楊秋池吩咐可以讓那母子上大堂來。皂隸出去通知之後,那老婦帶著幾個小孩奔上堂來,攙扶著王柯,撫摸這他血肉模糊的屁股,失聲痛哭。
王柯見自己薄情寡義,有妻另娶,現在原配居然對自己還是情深義重,羞愧難當,也禁不住嗚嗚哭了起來。
楊秋池見他們哭得淒涼,拍了拍驚堂木,止住了他們的哭聲,說道:“王柯,你對他們無情,他們母子可對你還是有義,你還不知悔改嗎?”
王柯哭道:“小人知罪,小人回去之後一定痛改前非,和娘子孩子好好過日子。若有再犯,天地不容!”
“好!”楊秋池笑道:“既然你已經幡然悔悟,本官免了你枷號示眾,你隨他們下堂回去吧!”
王柯的娘子大喜,拉著孩子一齊被楊秋池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皂隸們將王柯脖子上的木枷取掉之後,李大牛俯身背起王柯,那老婦和孩子在後面攙扶,退下堂去。
這個案子圓滿結束,圍觀群眾對楊秋池處理案件有理有據有節又是一片讚歎之聲。
接下來是個欠款糾紛。原告姚大壯狀告被告張二寶欠債五貫銅錢,逾期半年未還。
楊秋池吩咐傳原被告上堂。
那被告張二寶是個五十多歲地老莊稼漢,枯瘦如柴,大冷天穿了一雙草鞋,上面還沾滿了泥巴,花白地胡須。黑灰色的臉,眼睛好像有些白內障,眨巴著眼睛看不清楚,小心翼翼上得堂來,跪倒在地磕頭。
一個花白胡子莊稼漢給自己磕頭,楊秋池有些於心不忍,可現在自己是縣太爺,代表著朝廷。那是不能客氣的。不過,楊秋池還是盡可能把語氣放和緩。問道:“張二寶,你欠原告姚大壯地錢嗎?”
“回稟老爺,老漢是連本帶利欠了他五貫錢,那是我前年年底實在揭不開鍋了,向他借的。可我現在身無分文。實在還不起啊,能否緩一段時間,等今年莊家有了收成,我一定還上。”
姚大壯喝道:“什麽?等秋後才還?不行!馬上還!”
“我真地沒錢啊,我無兒無女,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地裡的活也做不了什麽,自己靠街坊鄰裡接濟著過日子。我真的沒錢還啊。”
姚大壯說:“沒錢?沒錢賣了你那草房和那塊爛田,總還值個五貫錢!”
“不能賣啊,我就一間草房和那一塊只夠糊口的田地。要是賣了,我還怎麽活啊……” 那姚大壯眼睛一瞪:“關我屁事!我只要收回我五貫錢就行!”
兩人一個逼著要債。一個苦苦哀求緩緩日子。
看來,這是個簡單的債務糾紛,欠債還錢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不過,債務人沒錢還,這可怎麽辦?就算是擱在現在,債務人雖然有房子有地,但是如果是生活必需品,根據司法解釋,可以請求查封,卻不能申請強製執行。
楊秋池一拍驚堂木:“好了,不要吵了!被告既然現在沒錢還,如果強行變賣他的房子田地,也就等於至人家死地了,這如何能行,就這樣吧,等被告張二寶秋後收了莊稼再還你。退下
“是,大老爺……”前面有了王柯的前車之鑒,這姚大狀再不敢頂嘴,不過,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著膽子說道:“大老爺做主了,這錢緩一緩再還也行,不過,大老爺怎麽……怎麽不打他板子呢?”
“打什麽板子?”楊秋池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逾期三個月不還錢,當然要打板子啊!去年我告他逾期不還錢,江知縣江大人就打了他板子了地。”
楊秋池更是疑惑,怎麽還有這一說?擱到現在,債務人具有清償能力卻故意隱瞞轉移財產拒不執行法院判決,才會被司法拘留甚至追究刑事責任,可從來沒聽說確實沒錢還也要處罰。
楊秋池拿起狀子,只見金師爺果然在上面草擬的判詞是判被告張二寶秋後還錢並苔一十。
原來,《大明律》的確規定:“其久欠私債、違約不還者、五貫以上、違三月、苔一十。沒一月加一等。罪止四十。”
既然金師爺都這樣寫了,那肯定是真的,楊秋池雖然心中很是不解,卻也沒法,隻好道:“著張二寶秋後還錢,苔一十。”
幾個皂隸上來就要拖那張二寶,張二寶大概已經被打習慣了,知道規矩,駝著背自己往月台上走。楊秋池看著有些不忍,想皂隸們打了個手勢招呼他們過來後,低聲道;‘老漢身體不行,又情非得已,裝裝樣子就行了。“ l
皂隸們心領神會點點頭,來到月台外,這小竹板舉得老高,抽下去呼呼做聲,打在肉上也劈劈啪啪,可老漢卻感覺不到有多痛。
可這老漢不會裝樣,那姚大壯很快看出了名堂,跑上堂來喝道;“喂!不對!大老爺,他們沒有真打!這怎麽算數?你們這是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