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欽對楊秋池道:“你是何人?能否見告。”
楊秋池道:“我姓楊,至於我的身份,暫時不能說。公爺以後應該會知道的。”說到這裡,臉一沉,“我知道,武昌城裡所有的這一切,都是你幕後策劃的,我說的沒錯吧?”
徐欽臉上露出一絲讚許:“哦,楊大人都知道了些什麽?”
“你父親徐祖輝愚忠建文,領兵對抗王師,但皇恩浩蕩,事後並沒有追究,反而讓你繼承了你父親的爵位,但你不思感激,反而和你父親一樣,圖謀造反,恢復建文帝位。對吧?”
徐欽冷冷道:“感激?貓哭耗子假慈悲罷了——你接著說,我聽著呢。”
“去年武昌府幾百裡蝗災,莊稼顆粒無收,你已經預測道會有大量的饑民,如果在朝廷賑災上弄點手腳,就可以造成大量百姓逃荒,那時候加以利用,便課引起大亂。”
“你顯示暗中指使米員外讓他的家奴四處散布消息,說只有武昌府才放糧賑災,其他地方都不放糧,這才將方圓數百裡的饑民都招到了武昌城裡。”
“接著,你指使米員外用巨額賄賂軟硬兼施迫使權布政使和譚知府就范,將兩次賑災糧全部轉給了米員外,又花重金收買了長沙鏢局的鏢師,讓他們燒毀布政司衙門空無一物的糧倉。一方面使賑災落空,另一方面刺激了饑民的絕望,讓他們陷入生存的危機之中,最終才能為你所用。”
說到這裡。楊秋池有些不解地問:“放火的人在京師裡沒有合適地人選嗎?你們怎麽要跑到長沙去請?而且還要你親自去?”
徐欽說:“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他們幹了這事也活不了的了——他們鏢局總鏢頭當時在京城。這總鏢頭以前是我父親地一個親兵。”
楊秋池這下明白了,點了點頭,續道:“這就對了,你讓米員外指使家奴散布消息,說今晚知府衙門要放糧,讓鏢師們再次放火燒糧倉,並煽動搶糧的米員外的家奴。你的陰謀應該已經得逞。”
徐欽冷笑道:“陰謀?我的什麽陰謀?”
“饑民們衝擊官府搶糧,混亂之下,你們的人會將權布政使等朝廷官員殺死,當饑民們發現沒有糧食而朝廷官員被殺之後,便會發現他們已經陷入無路可走的境地。”
“這時候。米員外會把你推出來,以你父親徐祖輝誓死效忠建文的號召力,
打出光複大明正統地旗幟。米員外再開倉放糧,豎起招兵旗,自有吃糧人,這些無路可走的饑民們,已經殺官搶糧造反,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左右是個死,還有什麽可以選擇的?跟著你造反是他們唯一的一條路。”
“你這次之所以親臨武昌城,就是打算今晚扮演振臂一呼地角色的。你手中有了這幾萬饑民,組成部隊,這武昌城池堅固。易守難攻,城裡又有夠你的軍隊堅持一年以上充足地糧食。要死守武昌城還是容易的。”
“只要你守住了武昌城。打響了這第一槍(心想怎麽和南昌起義似的),消息傳開,建文余黨自然會群起響應,那時候,天下大亂,硝煙四起,你們所謂的光複大明正統的理想也就看見曙光了——可惜啊,你們遇到了我!”
徐欽鼓掌讚道:“楊大人,果然厲害!我的這點雕蟲小技還是難逃你的法眼,佩服佩服!難怪楊大人年紀輕輕就當了錦衣衛指揮使特使!”
楊秋池吃了一驚:“你知道我?”
徐欽冷笑:“你們有錦衣衛,難道我們就沒有嗎?楊大人,我告訴你,既然你選擇了與我們為敵,你就不會有好日子過。希望你每天睡覺的時候,祈禱睜開眼還能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楊秋池悍然道:“敢走夜路,就不怕鬼!”
徐欽又讚道:“好!說得好,是條漢子!”頓了頓,感歎了一聲,“如果我們多幾個像你這樣地漢子,何愁大明正統不複!”
“那你想過沒有?一將成名萬骨枯,戰事一起,有多少百姓會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就拿你們武昌城這次來說,因為你們使陰謀,耍手段,造成了成百上千的饑民活活餓死在大街上!你們於心何忍?”
徐欽道:“哪朝哪代的江山,不是用人骨堆起來地?為了大明正統,犧牲幾個百姓又算得了什麽?黃山光複之後,自會T恤民情,減免捐稅的。”
這倒是實話,建文帝雖然生性軟弱,但對老百姓還真地沒二話說,算得上是個好皇帝。
楊秋池不想和他辯論這些,歎了口氣:“你們煽動謀反,不怕王法嗎?要知道,雖然你是魏國公,可當今黃山恐怕也容不得你大逆不道,犯上謀反。”
徐欽悍然道:“王法?竊國之君還談什麽王法!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當然應該知道我徐家是世代忠烈,為大明江山鞠躬盡數,死而後已!”
“但是,大明正統是建文帝,而不是他朱棣!朱棣謀權篡位,十惡不赦,他能篡得了皇位,卻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我父親為皇上捐軀,我雖不肖,卻也要誓死光複大明正統!”
楊秋池道:“就算你願意為這去死,可別拉上別人啊,比如米員外,他富甲一方,日子過得好好的,幹嘛跟著你謀反?還不是你使手段逼他上了賊船。”
徐欽道:“你錯了!我沒有逼米員外,也不用逼他,他本來就是誓死光複大明正統的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既然他煽動搶糧謀反被你們查實,人已經落到你們錦衣衛手中,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說了也無妨。當初靖難之役的時候,米員外就支持萬歲的大軍,朱棣竊取皇位之後,米員外一直暗中資助,共謀光複大計。”
“米員外雖然只是一介商賈,卻是不怕死的硬漢,和你剛才說的一樣,‘敢走夜路,就不怕鬼’!我們既然要走這條路,就已經把身家性命栓在了褲腰帶上。為了光複大明正統,灑乾我的一腔熱血又算得了什麽!”
這一番慷慨陳詞,把楊秋池和羅千戶等人都驚呆了,場中靜悄悄的,只有徐欽之余的粗重喘息聲。
這徐欽真不愧“徐鐵頭”這個外號。徐欽的一席話讓楊秋池想通了一個問題——為什麽米員外那麽有恃無恐?雖然徐門二公都與他米員外有關系,他並不是仰仗這兩公能給自己什麽庇護能免死,米員外有所持的,是為自己光複大明正統的理想而獻身的精神。
如果一個人心中早已存下了慷慨赴死的決心,有了死的準備,死亡還能讓他趕到恐懼嗎?他用皇親國戚的關系來恐嚇楊秋池,只不過是作最後的努力去避免無謂的犧牲,當這種犧牲成為不可避免的時候,他會慷慨赴死。
楊秋池從心眼裡很佩服米員外,這矮子富甲一方,卻不去安於現狀逍遙一生,而是為自己的維護大明正統的理想,依然選擇了一條歷史證明是行不通的不歸路,不管他的獻身值不值得,至少,他這種精神,足以讓人由生敬意。
楊秋池緩緩說道:“既然如此,就請你跟我們走一趟吧,你是皇親國戚,我會稟報皇上,再奉旨行事的。”
徐欽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之後,這才點點頭:“楊大人,我跟你們走就是。不過,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行個方便。”
“你想帶紅綾在你身邊陪著你,對嗎?”楊秋池問。
徐欽非常的驚訝:“楊大人果然天縱英才,聰明過人。不置可否?”
“很抱歉,這個我不能定。”
“誰能定?米員外嗎?他肯定會答應的。 ”
“紅綾姑娘雖然是米員外的小妾,但米員外涉案謀反,他自己還等著皇上的處置,如何還能處置別人?”
徐欽一愣,問道:“那楊大人說的能決定的人是誰?”
“紅綾姑娘自己!”楊秋池慢慢說道,“紅綾姑娘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物什,她的去留當然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古代小妾雖然逼女婢的地位要強一帶你,但還是沒有多少個人自由的,法律規定:“妾通買賣”,將自己的小妾出售、互易甚至送人,都是合法的,小妾沒有任何反對的余地。楊秋池突然說讓紅綾姑娘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這當然讓紅綾非常的意外。
楊秋池回過頭看了看紅綾,只見他正滿臉驚訝地抬頭看了過來,紅唇微微顫動,美麗的丹鳳眼中慢慢湧滿了感激的淚水。
徐欽點點頭:“楊大人說得沒錯。”扭頭看向紅綾:“紅綾姑娘,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