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弱者,是人類的天性。
婆婆的痛楚,偽裝到無懈可擊,就連那些心中通明的人,都生出幾分不忍。
發現形式對自己十分不利,蕭諳開口了。
“各位,我蕭諳無父無母,孤兒一個。”
圍觀群眾聽聞,俱都不明蕭諳之意,盤臥的婆婆也面色一怔。
“近日來,查出身上有疾,膝跳反射異於他人,常常無緣無故發作。”
蕭諳後退半步,右腿似抬非抬,他笑容滿面,如花如卉,不明白的人,還以為他碰上什麽喜事。
婆婆面色稍變,她抬頭望去,察覺到蕭諳盡是喜色的眼中,那最深處蘊藏的瘋狂。
“小兄弟,不可意氣用事!”國字臉柯志剛心中驚駭,趕忙大步上前。
“老人家,還不快快起來?”
不知是不是算借坡下驢,婆婆身子矯健一挺,立時站起,不見方才虛弱模樣。
“大家生活都不容易,何必相互刁難?”柯志剛一瞥,心中有數。
“小兄弟,快給老人家道個歉。”
蕭諳深吸一口氣,他面色平淡,心中稍為慶幸,頗為失望。
然而蕭諳隻是個凡人,他今天如果踢了這一腳,相當於將他完整的人生踢斷一截。
蕭諳環視四周,垂下頭顱。
婆婆見蕭諳雖道歉,右腳卻還微抖,顯然並未釋懷。
“後生,我也有錯,這個你拿著,你腳就別抖了。”
不知是否出於畏懼,婆婆瞬間變得和藹,她從口袋一掏,取出一青色圓珠。
不待蕭諳多說,她把青珠塞到蕭諳手上,腳步如風,如有雲霧繚繞,隱沒於人群。
旁觀者見她精神完滿,大步流星,都在嘖嘖稱奇。
“謝謝大哥。”
“唉。”
柯志剛歎息一聲,拍了拍蕭諳肩膀。
他似乎並不想惹上太多麻煩,方才站出來,不過被難明的感覺驅使。
回‘家’路上,蕭諳緊捏住青珠,胸中莫名氣息翻湧,讓他笑不出來。
進了房間,蕭諳甩上門。
洗完澡躺在床上,蕭諳盯著青珠,腦中不由浮現那張臉。
“我能怎麽辦?”蕭諳強笑。
“難道我還能殺了她?”蕭諳狂笑出聲。
朦朧中,蕭諳夢到自己站在空曠宮殿內,地面鋪就的白玉泛著柔和光芒,照亮整個大殿。
頭上不是房頂,而是浩瀚無垠的星空,蕭諳抬頭望去,看見塊塊分割好的星雲。
似是感應到蕭諳注視,星空出現清晰字跡。
“長生無對,逍遙自在。”
八個大字停留片刻便隱去,又有新訊息出現。
“穿梭時空,尋覓長生。”
“降臨鏡中世界,攫取萬千機緣,奠定長生之基。”
“攪動天下風雲,獲取本源點數,鋪平長生之路。”
字跡不再出現,蕭諳卻已入迷,他身子虛無,知自身處境,可仍心中默念:長生麽?可惜隻是個夢。
屋內,蕭諳沉睡,枕邊青珠亮起蒙蒙青光,它無人托舉,浮在半空。
忽聽輕微破空聲,青珠一閃即逝,沒入蕭諳眉心,扎根於他腦內。
“這?”蕭諳眉頭緊皺,身子居然逐漸凝實,他不由狠力揪了把手臂。
“不是夢!”痛疼使蕭諳清醒,他跑動幾步,‘嗒嗒’聲在大殿回蕩,蕭諳停住腳步,隻覺匪夷所思,
“機緣加身,長生有望,觸摸星雲,
尋覓長生。” 大字出現在蕭諳眼前,一道出現的,還有縮小版的頭頂星雲。
蕭諳沉眉望去,但見無數星子,它們色澤黯淡,幾乎沒有光亮,強自忍住顫栗的雙手,蕭諳隨意一點。
黯淡星辰,毫無反應。
“莫要尋死,長生難求,水磨之功,量力而行。”
難道沒資格去那黯淡星辰?蕭諳心中暗忖,他盯著偌大星圖,仔細尋找。
良晌,蕭諳目光定定,望著星雲左下極隱蔽角落,有一顆看上去,似‘營養不良’的星辰。
它雖和同類相形見拙,瘦弱不堪,卻迥異於其他星辰晦暗,泛著微微光亮。
“天尊大能,您能否聽見我說話?”
“長生無對,逍遙自在……攪動天下風雲,獲取本源點數……”
“得,看來是事先設置好。”機械般的答覆使蕭諳猜測。
“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蕭諳同樣心中疑惑。
“現今我真身,在這不知名地方,能不能回去?”
蕭諳一番折騰,找不到回去的途徑。
站在白玉磚上,蕭諳望著眼前,一直跟隨他的縮小星雲,方才他肆意走動,猶如沒離開半步。
“不讓我走?會不會是某個大能計謀,等到時機成熟,倒打一耙,讓我成為他人嫁衣?”
鑒於以前獲悉的知識,蕭諳很快接受自身處境,可那些知識,也讓他頗為憂慮。
“罷了,我無牽無掛,現機緣來臨,不去尋覓長生,難道在這餓死?”
若真能尋覓長生,即使死去,又有何懼?
蕭諳一清雜念,點向那顆亮著的星辰。
一指點下,瘦弱星辰毫光大放,星雲登時消散,唯有星辰仍留。
“當前本源點:一百。可隨機選擇,具福緣的受降臨者。”
白光大字浮現,滿是微小頭像的水鏡在字跡旁邊,上面人物迅速閃動。
頭像定格,看去是一文質彬彬的中年書生,蕭諳心頭一跳,我要變成別人?
“有緣人會以真身降臨,取代受降臨者在原世界中的一切,請做準備。”
鏡內中年書生變成他的模樣,蕭諳松了口氣,在他心中放寬時,地上白玉磚光芒大盛。
柔和能量浸入蕭諳身體,讓他不受控制地閉上眼睛。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不知過去多久,蕭諳重新睜開雙眼,他眼睛微動,發現自己睡在樸素木屋內。
“能力要自己去尋麽?”“獲得本源點,要攪動風雲嗎?”
蕭諳暗自回味,這兩句蘊含重要信息的話,長生要靠自身,去偌多世界攫取。
而本源點,能讓他替代世上強者,可謂通天捷徑。
它的好處,現在蕭諳已有所體會。
感受到身體中,磅礴浩大,名曰‘內力’的力量,蕭諳莞爾一笑,看來這次,替代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
所思至此,蕭諳一坐而起,許多緊要記憶湧入,在他腦海走馬觀花般閃過。
“如此甚好!就讓我在這方世界,掀起,一番驚天之變!”蕭諳暢意大笑不止。
頃刻之間,蕭諳便已堅定自身心念,許是思緒湧動,蓋過身上不適,待到放松,胸口的劇痛姍姍來遲。
乾淨的白布穿過腋下,蕭諳嗅到濃鬱的藥味,低頭望去,自己右胸包裹得嚴嚴實實。
不時傳來的陣痛,讓蕭諳明白重傷的處境,他目光閃動,關於傷勢的記憶浮現。
“總舵主!您醒了。”外頭一高高瘦瘦,長相普通的青年人,輕緩推開門。
“嘯劫,要我死,沒那麽容易!”蕭諳嘿嘿一笑,靠床背坐起,袁嘯劫見狀連忙上前幫扶。
“總舵主福大命大。”袁嘯劫面色冷淡,眼中卻是隱有水光。
“查出是誰了嗎?”
“屬下,聽不太清。”
蕭諳習以為常,再次重複。
“總舵主,是鄭家人乾的。”
蕭諳聞言目光一凝。“
不可妄言!”
“是,屬下謹聽總舵主吩咐。”
袁嘯劫領命,耳朵有疾的他,已是聽成‘散布謠言’。
“嘯劫,你不必這麽客氣,以前怎麽叫,現在還是一樣。”蕭諳面色柔和,艱難地拍拍袁嘯劫肩膀。
“是,總舵主。”袁嘯劫急忙湊近,讓蕭諳輕松些許。
“嘯劫,你以前喊我‘阿哥’,莫不是現在忘了?”蕭諳糾正道。
“屬下不敢僭越。”袁嘯劫身子微顫,單膝跪地。
“什麽逾越不逾越,鄭家人要我的命,他們雖未成功,但也不遠,現在我身受重傷,隨便來個小豆丁,都沒法反抗,他們的回報可是豐厚的很呐!”
蕭諳臉上帶著莫名笑意,邊說邊盯著跪地不敢抬頭的袁嘯劫。
“鏘!”蕭諳話音剛落,利刃出鞘之音響起。
蕭諳此時重傷,無法拔出刀刃,偏生說出這種誘導言語,難道袁嘯劫如他所料,要取一場唾手可得的富貴?
蕭諳笑意不減,掌心內力隱而不發,他是在試探,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阿哥!我袁嘯劫就是被人捉去,割成一片片肉凌遲,也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你半分的事!”袁嘯劫緩緩站起,手中匕首向上移動,直指自身心髒。
“阿哥今日死裡逃生,所說又有言外之意,袁嘯劫心中惶恐,唯有讓阿哥看看,這顆心,是不是赤色!”袁嘯劫緊咬牙關,眼中盡是決絕。
“放下。”蕭諳閉上雙眼。
“阿哥,三年前,我父母兄姐盡遭韃子屠戮,當時袁嘯劫已知必死,卻逢你大展神威,救袁嘯劫於水火,從那一刻起,世間再無袁嘯劫,隻有天地會總舵主蕭諳的一條狗。”
袁嘯劫淚水充盈眼眶, 他眼含不舍,緊緊盯著蕭諳,手中匕首一寸寸刺入胸膛,要展露自己一顆赤心。
“嘯劫,我說放下。”蕭諳心中有數,睜開雙眼喝道。
“阿哥,我願一死證清白。”
袁嘯劫自知,蕭諳重傷,又身處險境,隨時都有生命危險,這種情況下對自己產生不安。
他不怪阿哥,隻怪那群白眼狼。
“嘯劫,是阿哥錯了,我現在還能躺在床上,想必也是你的功勞。”蕭諳聲音柔和。
袁嘯劫聽到這話,再也遏製不住,大哭出聲。
蕭諳遭逢暗算,多虧他機靈,硬生生背出蕭諳,才保住蕭諳性命,其中千凶萬險,也隻有他一人知曉。
“好孩子,放下。”蕭諳可不願失了這得力助手,再說方才一番話,袁嘯劫的表現,他十分滿意。
蕭諳伸出右手,抽動仍在哭泣的袁嘯劫手中匕首,點點猩紅溢出染紅胸襟,讓蕭諳稍有愧疚。
“阿哥,我本是已死之人,當初父親生我時,爺爺取名袁嘯捷,等我出生時,父親改成袁嘯劫,可見我的存在就是個劫數,阿哥莫要攔我。”袁嘯劫哽咽道。
“都說了放下,還要我說第四遍?”蕭諳兩眼一瞪,動上內力震落袁嘯劫手中尖匕。
尖端深紅的匕首掉落地面,響起脆生生的叮當聲,讓袁嘯劫從回憶中走出。
“江湖混久了,怎生信上無稽之談,劫數個屁!”蕭諳狠喘兩口氣,重傷之軀動用內力,負擔不小。
袁嘯劫低首輕點頭顱,他能感受到,阿哥對他的芥蒂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