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翠姑坐在慈慧對面,慢慢喝茶。
牆上,掛著一幅《南無本師圖》,畫面寶相莊嚴,氣韻謙和,一個大大的“佛”寫在旁邊。
但是,佛像圖旁邊,掛著一把帶皮套的南部式王八盒子槍。一下把整個屋裡顯得不倫不類。
陳翠姑放下茶杯,開口說道:“慈慧大師,你說,郎秀這個人,怎麽樣?”
慈慧眨了眨眼。
他沒弄明白陳翠姑的意思,這個平常總說中國話,行事做派,都象個中國人的日本娘兒們,為什麽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你不是和那個小白臉郎秀,勾勾搭搭,胡亂鬼混麽?
慈慧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低垂下眼皮,手撚著胸前的念珠,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得了得了,別裝和尚了,你是不吃肉,還是不招嫖?佛號念多了,小心佛祖跟你急。”
慈慧嘿嘿一笑。
陳翠姑把西村審訊“張大順”的情況,說了一遍。
慈慧這才恍然大悟,手指一顆顆撚著佛珠,使勁點了點頭。
陳翠姑緩緩地說:“那個疑犯張大順的話……如果是真的,這可太可怕了。”
慈慧轉了轉眼珠。
他和郎秀,本來就有罅隙。
慈慧這個人,心胸狹窄,陰險惡毒,活了這麽大年紀,從來不說別人好話,也幾乎沒有朋友。
他的性子,就和毒蛇無異,既攻擊異類,也攻擊同類。
現在,陳翠姑對郎秀起了疑,使慈慧心裡的毒水,一下冒了出來。
他麻耷麻耷眼皮,輕輕搖了搖頭,“陳小姐,我並不覺得奇怪。”
“哦?”
慈慧把頭伸過來,“陳小姐,佛說,相由心生,不垢不淨……一個人究竟怎麽樣,不能光聽他嘴裡說的,漂亮不漂亮,要看他做出來的事,乾淨不乾淨。”
“什麽意思?”
“您想想,郎秀自從擔任便衣隊長以來,他做過幾回漂亮事?每一回,乍乍唬唬地出去抓八路,他打死過幾個?又抓住了幾個?”
這一說,陳翠姑倒吸了一口涼氣。
對啊,郎秀的便衣隊,裝備齊整,機動性強,每人一輛自行車,配備大火力的駁殼槍,算是“機動快速部隊”,但是,就象慈慧所說,他打死過幾個八路?
慈慧冷笑一聲,繼續說:“南宮仕是個厲害角色,這不假,可是,便衣隊跟他迎面碰上好幾回了,好幾十條槍,對付一個單槍匹馬的南宮仕,竟然連南宮仕的汗毛都沒掃倒一根,讓他一回又一回地從容逃逸……這,陳小姐,您不覺得奇怪嗎?”
陳翠姑細細的眉毛,擰了起來。
慈慧的話,正說中了她的痛處。
那個可惡又可怕的南宮仕,自己曾經打敗過的南宮仕,現在,羽翼豐滿了,自己不是對手了,那回在白果寺裡,讓他追得好狼狽。
可是,自己是獨身一人。
敗在南宮仕手下,馬馬虎虎也不算丟人。
郎秀帶著幾十個人,揮著駁殼槍,難道也打不過一個南宮仕?
自行車還沒南宮仕的腿跑得快?
這是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
“八格牙路!”
陳翠姑在心裡罵了一句。
“而且,”慈慧繼續在旁邊添油加醋,“打不過南宮仕,也倒罷了,這回讓他去鄉下,綁架一個快七十歲的糟老頭子,竟然……也失手了,您想想,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陳小姐,我的野狼二號,好不容易弄來這個情報,我一刻鍾也沒耽誤,馬上報告給您……唉,誰知道……”
慈慧一邊搖頭,一邊歎氣,他偷偷觀察著陳翠姑的表情。
陳翠姑的杏核眼,不知不覺中,瞪了起來,冒出一股凶光……
…………
陳翠姑從藥王寺裡出來,馬不停蹄,立刻去找郎秀。
慈慧也出了寺院,走向西村的憲兵隊。
單說陳翠姑,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一座雅致的二層小樓前,這棟小樓乾淨整潔,前面幾塊花圃,栽著冬青。樓前掛著的大牌上寫著:協和博愛醫院。
這是日本人開設的醫院,並不針對普通民眾,因此醫院門前冷冷清清。
門前有站崗的日本兵,手持三八槍,衝著陳翠姑挺胸一個立正。
陳翠姑眼皮不抬,陰沉著臉,進門後一直走上二樓,推開一間病房的門。
房間裡,躺著一個傷號,正是郎秀。
郎秀在綁架德廣和尚的時候,被南宮仕打傷了肩膀,僥幸騎馬逃回來,眼下正在醫院裡養傷。
病房裡只有郎秀一個人,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壁,屋裡肅靜安詳。
陳翠姑走過去,臉上露出嫵媚的微笑。
郎秀衝她點點頭,無聲地笑了笑,“陳小姐,你怎麽有空了?”
“我想你了,來看看你呀。”
陳翠姑柔媚地咯咯一笑,撩了撩長發,扭著腰肢走到病床邊,坐在郎秀的身邊。
“呵呵,有勞你掛念,”郎秀拉住陳翠姑細嫩柔軟的手,“傷不重,這兩天就能出院了。”
陳翠姑凝視著郎秀的臉。
“怎麽,不認識我了?還是真的想我了?”
郎秀的臉上露出狎猥的笑容。
但是,郎秀的笑容,慢慢有些尷尬起來,他覺得,陳翠姑那張柔媚漂亮的臉上,似乎有些不可捉摸的內容。
漂亮的臉蛋,嫵媚的笑容……這本來應該是如桃花般美麗溫柔,可是,郎秀卻覺得有些不自在。這個女人……眼神裡深遂而幽暗,好象含著一絲讓人恐懼的陰冷。
郎秀悄悄縮回了自己的手。
陳翠姑一伸手,拔掉了郎秀的輸液針頭。
“啊……你……”
郎秀猛地坐起身來,吃驚地望著她。
陳翠姑咯咯一笑,拍拍郎秀的臉,“怎麽了?看你眼睛瞪得比牛還大……呵呵,不用輸液了,反正也沒傷著要害,走,跟我出去吧。”
“可是……”郎秀望著陳翠姑笑吟吟的面容,疑惑不定。
這個女人,象深深的無底洞一樣,捉摸不透。
陳翠姑笑著,用手摸了一下郎秀的臉,“嘻嘻,我想你了呀,走吧,跟我去玩玩兒,你這個小鴿子啊,怎麽還裝起嫩來了,嘻嘻。”
“好。”
郎秀翻身下床,脫下病號服,穿上自己的衣服。
兩個人手拉著手,象是一對親親熱熱的情侶,走出了“協和博愛醫院”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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