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斜了毛機靈一眼，“你倒是什麽都好奇。”

　“嘻嘻，老兄，給我說說，你們見多識廣，也給我長長見識。”

　也許是這句馬屁，把士兵拍舒服，他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搖頭晃腦地說:“你不知道了吧?這位簡先生，可是大名鼎鼎呀，他號稱當世大儒，滿肚子都是墨水，畫一張畫兒，上面的美人跟活了似的，恨不得讓人摳下來當媳婦兒，寫一本書，就能賣成千上萬的錢，這麽說吧，他……就跟古時候的孔子似的，連我們龐團長，都曾經是他的學生……”

　“是嘛，”毛機靈睜大了眼睛。

　“嘿嘿，可惜呀，誰叫他不識時務，跟日本人對著乾，淨說些個不三不四的話，唉，這樣的讀書人啊，就是犯這道臭毛病，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個軍官，向這邊走來，士兵趕緊住了口。

　“快走，快走。”他對毛機靈說。

　毛機靈收拾了吃飯的碗筷籃子，迅速離開了廂房。

　因為龐天輝的到來，齊家的廚房裡，異常忙碌，小和尚被派去給客人端盤子送菜。

　毛機靈悄悄問他:“他們在酒席上，說什麽了沒有?”

　小和尚撓了撓頭，“好象……沒說什麽，龐天輝跟日本鬼子佐藤，一個勁地喝酒……”

　“哎呀，誰問你喝酒了，他們說沒說別的?”

　小和尚搖了搖頭，“沒聽到。”

　“你呀，真是缺練，這麽好的機會，唉……你太嫩了，嘴上沒毛，辦事兒不牢。”

　午後，龐天輝帶著隊伍離開了。

　毛機靈心急如焚，可是大白天，他又難以逃跑，隻好耐下心來，靜等天黑。

　夜幕，終於降臨了。

　毛機靈心裡念叨:“佐藤佐藤，你快摟著三姨太，去外邊逛逛風景吧，老子要開溜了，你可別給我搗亂呀。”

　可是，佐藤沒出去。

　從後院裡，傳來一陣吵嚷聲。似乎有人在吵架。

　毛機靈和包小樂咬咬耳朵，趁著沒人注意，倆人躡手躡腳，溜向院外。

　忽然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毛機靈回頭一看，卻是郝大鵬，他心裡暗叫糟糕，臉上勉強露出笑容，“嘿嘿，老郝，你……繞繞哇?”

　“跟我走。”郝大鵬陰沉著臉，急匆匆地說。

　“啊?”

　毛機靈和小和尚都沒搞明白，但郝大鵬不由分說，拉著兩個小家夥，幾步便跨出大門。

　“老……郝，你帶我上哪兒?”

　郝大鵬腳步匆匆，一溜小跑，直到出了棋盤山莊，才算松了口氣，說道:“小機靈，你走吧。”

　“啊?”

　“小機靈，齊家不能久留，寧可在外面要飯，寧可餓死，也別再吃齊家的飯。”

　毛機靈和小和尚都愣了。

　“老郝，你這是……”

　郝大鵬憤憤地說道:“也怨我沒骨頭，上了齊家的賊船，他們說是招聘武師，跟日本武士練武……不說了，丟人現眼，小機靈，你走吧，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再見。”

　“老郝，剛才後院吵架，是你嗎?”

　“不是，是日本人自己吵起來了，他們黑龍會，爭權奪勢……不說這些，咱們趕緊溜走，要不，一會就走不了了。”

　“好，老郝，謝謝你。”

　郝大鵬衝兩人拱了拱手，然後邁開大步，向遠處走去。

　毛機靈和小和尚，也趕緊撒開兩腿，一溜小跑。

　小和尚說:“老毛，你這個朋友，不是漢奸麽?”

　“是啊，”毛機靈撓撓腦袋，“誰知道呢，不過他這人心眼倒不壞，從前在熊老八那裡，就從來不欺負人。跟熊老八那群死賊坯不一樣。”

　兩個小小的身影，腳下生風，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

　野狼谷白果寺裡，這兩天又熱鬧起來。

　全縣的反掃蕩工作總結會，就要召開了。

　上次，白果寺會議還沒開完，便被敵人的大掃蕩，給衝散了。

　這回，重新召開總結會，大家都不免有很多感慨。

　全縣各區的黨組織負責人、區遊擊隊負責人，都陸續聚集到寺裡，大家發現，這次有很多新面孔。

　有些人，已經在大掃蕩中犧牲了。

　潘和尚說:“大家都在鬼門關裡走了一遭。”

　白果樹下，幾排枯木，當作板凳，有人乾脆就坐在草堆上，寺院牆壁上，滿是彈孔和煙熏的痕跡，似乎訴說著這場戰爭的殘酷。

　南宮仕首先在會上作了檢討。

　他直截了當地說:“縣大隊和各區遊擊隊，都在掃蕩中，受到很大損失，這與我的輕率粗陋，有很大關系，沒有詳細分析敵情我情，甚至把那個陳翠姑，都給忘了，這在軍事上，是不可饒恕的錯誤。”

　薑水生站起來說:“責任主要在我，作為參謀長，沒有盡到職責。”

　大家對領導人員主動擔責，都有自己的看法。

　有人說:“教訓，大家都有，責任不是哪個人的。”

　有人說:“吃一塹，長一智。”

　管波笑咪咪地說:“我同意南宮隊長的話，這次大掃蕩，給了我們很深刻的教訓，總結，是必要的，追責，就算了。”

　“同意。”大家齊聲喊道。

　管波繼續說:“應該看到，通過這回反掃蕩，部隊與群眾，都得到了鍛煉，咱們受了損失，卻沒被強大的敵人打垮，反而打得敵人焦頭爛額，應該說，反掃蕩，取得了預期的勝利。”

　大家都鼓起掌來。

　“下面，由縣大隊長南宮仕同志，部署下一階段的作戰任務。”

　南宮仕仍上直截了當， “同志們，我說話直來直去，下一個階段，一個字:打。”

　對於南宮仕這種爽直痛快的性子，大家都習慣了，並且跟他一起開會部署作戰，總有一種勁頭十足的感覺。

　南宮仕揚了揚拳頭，“掃蕩結束了，敵人的援兵撤出了，宮崎老鬼子，把爪牙給縮回去了，想趴回老窩裡舔舔傷口，嘿嘿，他問過咱們答應不答應了嗎?”

　白果樹下，大家聽得聚精會神，看著南宮仕那飽滿的神情，都不由自主，生出一種振奮之感。

　南宮仕臉上露出笑意，“我猜，宮崎可能覺得，大家打了這麽久，應該休息一會了，可是，咱們的脾氣，他還沒摸透，大掃蕩欠下的債，還沒還清，就想休息?做你奶奶的清秋大夢。”

　“哈哈哈，”白果樹下，一片笑聲。

　“前些日子，都是鬼子追著咱們打，咱們被動應戰。這回，嘿嘿，湖裡照天，翻個個兒，該咱們去找宮崎老鬼子的晦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