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水生帶著全隊人馬,隨著縣大隊,星夜出發。
夏季的夜晚,涼爽寧靜,長長的一溜人影,行進在黑茫茫的原野裡,沒有人說話,只聽見沙沙的腳步聲,和偶爾馬匹噴響鼻的聲音。
前面傳下命令來:就地休息。
薑水生被召喚到路邊一塊樹林裡開會。
部隊散入路旁的田野樹林裡,戰士們倚著樹乾假寐,小聲地聊天。縣大隊幹部和各區遊擊隊的指揮員們,聚到樹林深處。
縣大隊長嶽濤,是個身材瘦削的漢子,他坐在樹間草地上,向大家介紹敵情。
“治安軍第106集團,也就是敵鐵輪部隊,已經進駐縣城,該敵共轄三個團,團以下為三三編制。裝備是:士兵大部分配備馬四環步槍,少部分為漢陽造。每個連配備三挺輕機槍。”
“嘿,好硬的裝備。”縣大隊一中隊長賈虎,是個虎背熊腰的漢子,他羨慕地說:“奶奶的,這幫偽軍,武裝到牙齒了。”
的確,我軍裝備低劣,樹林外的隊伍裡,好多戰士隻背著一把大刀。聽說鐵輪部隊裝備如此精良,誰不羨慕啊。
薑水生沒出聲,他是個心裡有數的人,暗想:“等把他們消滅了,好槍好炮,就都是我們的了。”
嶽隊長繼續講道:“不光如此,鐵輪部隊,每個營還有機槍排,迫擊炮排。配有重機槍一挺,迫擊炮一門。”
這就更讓人眼饞了。賈虎眼裡直冒火。嶽隊長看了他一眼,笑道:“老賈,眼紅了?告訴你,明天拂曉,鐵輪部隊一個整營,就從縣城移防黃沙峪,憋姑山是必經之路,能不能把它吃掉,就看咱們的本事了。”
“沒問題。”
“看見了嗎?前面就是憋姑山,咱們的埋伏位置,就在大路旁邊的小姑嶺。按照戰役安排,由分區部隊擔任主攻,但是,戰鬥打響以後,很可能敵人會後退逃跑,咱們能不能在小姑嶺把他們堵住,直接關系著勝負。”
“嗯,”薑水生琢磨著說:“也就是說,咱們先打屁股,再打腦袋。由後衛,變前鋒。”
“對。敵人被打痛以後,肯定會拚了命逃跑,那時候,就看咱們的了。”
指揮員們都一片振奮,情緒激昂地議論起來。
嶽濤特意問薑水生,“你們是新成立的部隊,有困難嗎?”
“沒有。”薑水生毫不遲疑地說。
蒙蒙夜色裡,三百余人的部隊,開進了小姑嶺。
嶺下是通往縣城的大路,夜色下,象一條發著白光的帶子,蜿蜒伸向遠方黑沉沉的原野裡。嶺上,怪石突兀,野草茂盛,身後峰嶺成群,正是打伏擊的好陣地。
薑水生把兩個班的人馬,部署在山頭的幾塊巨石後面。
嶽濤走過來,檢查了戰士們的隱蔽位置,滿意地點點頭,趴在薑水生的身邊。
霍陰陽提著根狼牙棒,笑嘻嘻地湊過來,問道:“嶽隊長,敵人有騎兵嗎?”
“沒有,若有騎馬的,必定是軍官,陰陽,你拿著棒子使勁砸他的腦袋。”
“好嘞。”
又有幾個新戰士湊過來,嶽濤向大家鼓動道:“大家別緊張,鐵輪部隊雖然裝備強,但也是新兵居多,軍官多是清河軍官學校畢業的學生,沒有實戰經驗。打響以後,只要一鼓作氣,猛打猛衝,他們就逃不掉。”
“是。”
夏季亮天早,遠遠的東方,出現了魚肚白。
大路遠端,一溜行軍隊伍,出現在視野裡。
戰士們都按照命令,隱蔽在山嶺巨石後面,子彈上膛,刺刀出鞘,靜靜等待。 整個小姑嶺上下,充滿一股看不見的殺機。
隊伍越走越近了。排成四路縱隊的偽治安軍,絲毫沒有想到,在“皇軍佔領區”,會有千軍萬馬在埋伏。因此一個個松松垮垮,大背著槍,毫無作戰準備。
戰士們屏氣凝神,注視著嶺下濁水一般流過來的大隊人馬,一挺沉重的馬克沁式重機槍,被好幾個敵人抬著,走在隊伍中間。隊伍趟起路上的塵土,從嶺下走過,先頭部隊已經過了小姑嶺,後尾還沒進入埋伏圈。
一個戴大蓋帽的軍官,手裡拿著一隻望遠鏡,向遠方張望。
嶺上,有塊巨大的龜背狀臥牛石,上面趴著個頭戴草圈的戰士,手裡端著步槍,瞄準了馬背上的軍官,槍口的準星,隨著馬匹的走動,慢慢移動。
這人是草花灣遊擊隊的一班長焦神槍。
突然,前面二三裡的地方,響起了爆豆般的槍聲。
“叭叭叭,”槍聲驟然打破了寧靜的清晨,正在行進中的偽軍隊伍,猛地散亂了,大路上,登時人喊馬嘶。當官的大聲叫喊,指揮部隊,當兵的趴倒的趴倒,亂跑的亂跑。
那個騎在馬上的軍官,聽到槍聲一響,愣了一下,緊接著翻身下馬。
就在他下了戰馬,正掏手槍,嘴裡大叫著指揮部下準備抵抗的時候,“叭,”一聲槍響。
子彈準確地射進他的腦袋。
焦神槍一擊成功。
嶽濤興奮的狠狠一砸拳頭,“好樣的,給我打。”
戰士們握著手裡的各色槍支,射出了第一排子彈。
公路瞬間變成了戰場,陡然而起的戰火,把正在前進的敵人行軍縱軍,突然切成了幾段。公路山嶺間,子彈橫飛,毫無準備的偽軍鐵輪部隊,橫七豎八地躺倒了一片屍體。
第一陣排子槍,便把偽軍打亂了。
前面的先頭部隊,遭遇分區主力的突然打擊,“嘩”地向後退過來,後面的部隊,掉頭就跑,人擠人,人撞人,亂成一團。
小姑嶺上的縣大隊,面對著潮水般退下來的敵人,狠狠射擊,但是敵人太多了,幾百人的隊伍,就象炸了群的蜂窩,嗡嗡亂叫著,一古腦湧過來。
“叭叭叭,”槍聲越響越激烈,敵人的各級指揮官們,已經從最初的慌亂中,醒悟過來,他們明白縮在公路上只能被動挨打,嗷嗷狂叫著,指揮著士兵們開始還擊。
敵人的火力一展開,登時顯出了優勢。
馬四環步槍、捷克式輕機槍,“哇哇”怪叫起來,向嶺上噴吐著火舌。把縣大隊和遊擊隊的火力,登時給壓了下去。
敵人的隊伍,後尾變成了前鋒,邊打邊撤。
“打,”嶽濤瞪大著眼睛,高聲叫喊:“堅決把敵人堵住。”
薑水生提著南宮仕那支駁殼槍,一邊射擊,一邊高聲指揮作戰,“狠狠打,瞄準了再射擊,不準浪費子彈……”
“嘎嘎嘎——”敵人的歪把子機槍,架在路溝裡打響了,子彈象刮風一樣,朝著嶺上潑灑過來,打在石頭陣地上,粉屑亂飛,幾個戰士被雨點般的槍彈擊中,歪身滑下巨石。
焦神槍咬著牙,朝機槍陣地打了幾槍,但隻把敵人的射擊阻了一阻,敵人隱蔽在路溝裡,難以擊中目標。
“賈虎,”嶽隊長高叫道:“組織投彈隊。”
“是。”
膀大腰圓,長得象個巨熊似的中隊長賈虎,怒吼一聲:“投彈隊員,跟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