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波坐在床上,他的傷腿裹著厚厚的繃帶。
默默地抽著小煙袋鍋,他聽完了何碧瑤的敘述。
“政委,南宮哥也不知道犯了哪根強驢筋,非得認定碧瑤說假話,”
管波默默吐了口煙。
臘月不滿地說:“我可以作證,碧瑤為了給咱們送信,拖著病身子,還給土匪逮住了,差點丟了命。”
“呵呵,”管波磕磕小煙袋鍋,神色平靜地笑道:“碧瑤,謝謝你。”
何碧瑤的眼淚又流下來。
“碧瑤,呵呵,看看,先擦擦眼淚,嗯……南宮仕嘛,他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你也知道,他這人熱情爽直,心底寬厚,喜怒哀樂從不做假……你放心,他的事,包在我身上,呵呵。”
何碧瑤心裡登時湧上一陣暖流,身子一陣激動得顫抖。
“謝謝你,政委。”她哽咽著說。
“呵呵。”
管波又轉頭對臘月說:“你馬上安排碧瑤去休息,給她治病……然後,通知毛機靈,召集大隊幹部開會。”
“是。”
…………
幹部會上,管波給大家分析了何碧瑤送來情報。
“我覺得,這情報是準確的。”
南宮仕站起來,“政委,何碧瑤去千戶鎮報信,我是親眼看見的。“
“你怎麽能肯定她是去通敵報信?”管波反問道。
“那……上回她也報警,結果郎秀緊接著就衝出來。”
“事情不能憑想象去猜。先說這回吧,如果她來報假情報,目的是什麽?引咱們上鉤?能把咱們引到哪裡去?”
南宮仕不說話了。
焦順點了點頭,“我同政委的意見,確實,如果說這回情報是假的,有點不好理解。”焦順平時少言寡語,但說話準誠,很受大家尊重。
薑水生說:“老焦說得對,大隊長,你太執拗了……”
南宮仕心裡有些煩躁,皺著眉頭說:“得了,水生,你是聽臘月鼓噪的吧……”
“你這叫什麽話?”薑水生瞪著眼睛嚷起來。
大家七嘴八舌,都同意管波的判斷。霍陰陽說:“大隊長,鬼子確實在設圈套,宮崎老鬼子,想趁著外縣的援兵,沒撤回去以前,把咱們吸引到清水河去,一舉全殲。”
“對嘛,大隊長,如果這情報是假的,那敵人想做什麽?”
大家把矛頭對準了南宮仕,說他“固執”。
…………
一時間,南宮仕變得非常孤立,他別別扭扭地站起來,皺著眉頭說:“我……服從大家的意見,不過,話得兩頭說,是真是假,得通過實踐才能確定。”
“你想怎麽辦?”薑水生問。
“打仗的時候,得做兩手準備。”
“這行。”
管波說:“南宮,還有一件事,你得去跟何碧瑤道歉。”
“我不去。”
這一來,大家又紛紛向他開了炮,有的批評他:“擺架子。”有的說:“大隊長,殺鬼子倒也罷了,欺負小姑娘,這也算本事麽……”
管波正經地說:“南宮,這不是你們倆的個人恩怨問題,何碧瑤是向八路軍報警的群眾,必須得到我們的鼓勵,這涉及到群眾觀念問題。”
“對嘛,大隊長,咱們八路軍,不講政策哪兒行……”
…………
散會以後,南宮仕悄悄來到何碧瑤休息的房間。
她被臘月安置在寺裡一間廂房,南宮仕進去的時候,何碧瑤正躺在床上睡覺。
她臉色潮紅,閉著眼睛,這些天的病一直沒好,又經歷了奔波、驚嚇,臉色顯得更加憔悴。
屋裡,安安靜靜。南宮仕放輕了腳步。
他看著何碧瑤熟睡的面龐,有些局促不安。
何碧瑤睡著了,她白晰的臉色因為疾病而潮紅,泛著不健康的疲憊,長長的睫毛微微隨著呼吸顫動,白得似乎透明的鼻翼,直要透出血色來……
南宮仕躊躇起來,叫醒她麽?
他站在床前,思慮了一陣,拿起桌上的大茶窠,倒了一杯熱水,輕輕放在何碧瑤的床頭邊。
放下茶窠,他張了張嘴,終於忍住,沒有叫她,而是轉身輕輕走出門去。
門,又輕輕關上了。
屋裡,何碧瑤的眼裡,淚水又湧出來。
她沒睡。
南宮仕進屋的時候,她昏昏沉沉的躺著,聽腳步聲,她感覺是南宮仕來了。
心裡緊張,既盼望又害怕,她閉著眼睛裝作睡熟了。
南宮仕走動,倒茶,何碧瑤聽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屋裡如此安靜。
而心裡又如此翻騰。
南宮仕走了。
何碧瑤從床上坐起身來,她把那個床邊的茶杯,拿在手裡,茶杯散發著熱乎乎的溫度。
她將茶杯捧在胸前,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熱乎乎的茶杯,一直暖到了心裡,她在流淚,可是這是痛快的淚,舒暢的淚。
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可能是喝得急了,嗆著了,何碧瑤一陣咳嗽,杯裡的水也灑了……
…………
此時,南宮仕帶著縣大隊的隊伍,已經出發了。
根據何碧瑤送來的情報,大家制定了一個“掐豬尾巴”的作戰計劃。
敵人使的是“十面埋伏”,兵力雄厚。縣大隊不可能全面應戰。
但是,戰機,是不可放過的。
焦順的一小隊,曾經打下擂鼓嶺據點,繳獲了大批偽軍軍服,現在,要利用上了。
大家都脫下自己的便裝,穿上了偽治安軍的軍裝,拿起馬四環步槍。
縣大隊化裝成了偽軍。
這還是第一次化裝打仗,同志們都興高采烈。有的說:“要裝就裝象點兒,見到便衣隊,狠狠打上兩耳光。”有的說:“我說啊,一直開到縣城去,把宮崎老鬼子抓起來……”
隊伍順著田野間的小路,直奔清水河。
離著還有十來裡地, 前面負責偵察開路的包小樂,忽然派人送來了消息:發現敵人。
南宮仕迅速趕到了隊伍最前頭。
偵察班報告:“前面的一塊山坡上,有敵人往這邊打旗語。”
南宮仕緊走幾步,朝前望去。
一道連綿的矮山坡,高處站著個士兵,手裡晃動著小旗。
他明白了,敵人發現了這支隊伍,因為大家穿的是偽軍軍裝,他們以為是自己人,在用旗語聯系。
可是,縣大隊裡沒人懂旗語。
霍陰陽說:“政委是神仙,一定懂,可惜他沒來。”
管波腿有傷,不能隨隊行動。
南宮仕命令道:“不理他,靠上去。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