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仕洗去糊在眼睛裡的血汙泥土。
他驚異地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姑娘,是田翠娥。
田翠娥原本在核桃峪,和臘月在一起,這幾天,南宮仕忙忙乎乎,也忘了問臘月,翠娥哪裡去了。
那麽,這是田翠娥的舅舅家了。
“翠娥,是你,”南宮仕驚喜地叫道。
“是我,大隊長,快,我給你裹傷。”
田翠娥拉著南宮仕,走到屋裡,手忙腳亂地鉸布條,裹傷口,南宮仕腦袋一陣陣疼痛,但是,意外地在這裡遇到了熟人,讓他心裡感覺熱乎乎的。
旁邊站著個滿臉皺紋的老頭,抄著手,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南宮仕向他打招呼,“老人家,你好。”
老頭“嗯嗯”了兩聲,卻皺著眉頭,又搖頭,又歎氣,咂了兩下嘴巴。
南宮仕看得出來,老頭挺討厭自己。
既然是這樣,他不願意讓老鄉感到為難,南宮仕是個無比剛強,無比倔強的人,寧死也不願意求人施舍,乞求憐憫。他立刻說道:“老人家,別擔心,我馬上就走。”
“嗯……好,好。”
田翠娥不滿意地嚷嚷道:“幹什麽?舅舅,他受傷了,得休養。”
“唉唉,阿娥,這年月,你還嫌……閑事少哇。”
“舅舅……”
南宮仕打斷田翠娥的話,“翠娥,我沒事,這點傷,裹了就沒事了。我還有事,得馬上轉移。”
“我跟你一塊兒走。”田翠娥氣憤憤地說。
“唉唉,阿娥呀……”老頭又搖頭又歎氣,抄著手一臉苦相。
南宮仕抄起自己的步槍,看了看田翠娥,笑道:“翠娥,別意氣用事,老人家年紀大了,擔心是正常的。放心吧,這點傷,對我來說,就是毛毛雨。”
“你別說了,”
田翠娥匆匆找出一個包袱,挎在胳膊上,對老頭說道:“舅舅,這幾天麻煩你了。日後,我會回來答謝你們的照顧。”
她的話裡,充滿著生疏和距離感,讓南宮仕有些疑惑,也有些尷尬,這樣對長輩說話,畢竟顯得不禮貌。
“翠娥……”
田翠娥卻是不由分說,拉了南宮仕的胳膊,便走出了門口。
南宮仕覺得有些尷尬。
那個老頭,翠娥的舅舅,卻也並沒有挽留翠娥的意思。
兩個人走出了院子,南宮仕發現,那群騎自行車的敵人,已經不見了。
“我早就不想住在這裡了。”田翠娥氣憤地說。
“怎麽回事?”
“大隊長,核桃峪的事,你都知道了嗎?虞爺爺被敵人殺死了。”
“嗯,我知道。”
田翠娥歎了口氣,臉上現出一絲傷感,“那天,虞爺爺死得壯烈,他刀劈了三個日本鬼子,全村人都伸大姆指……唉,多好的老人啊。”
說起虞農老人,翠娥的表情,與對待舅舅完全不同。
“那天,鬼子燒了虞家的房子,在村裡亂燒亂殺,臘月我們,都逃出村來,偏偏我不爭氣,跑山路的時候,把腳給崴了,臘月便讓我先躲到舅舅家裡來。”
說到舅舅,翠娥皺起了眉頭,“大隊長,不是我嫌棄親戚,我這個舅舅,從小對我沒恩情,我媽活著的時候,兩家就沒有往來,這個人,膽小怕事,薄情寡義,樹葉掉下來怕砸破頭……”
“呵呵,兵荒馬亂的年月,這也難怪。”
“大隊長,我早就在這兒住夠了,天天盼著臘月能來找我,盼著能找到你們,今天,聽到村外邊有槍聲,我想,一定是大隊的同志們來了,當時便心急火燎,跑出來一看,果然是你……”
南宮仕心裡一陣熱乎,這個姑娘就象一團火。
兩個人一邊聊,一邊走出村外。
“大隊長,同志們呢?臘月呢?”
“失散了,不過,咱們一定能再找到大家,縣大隊,還會恢復起來的。”
“嗯。”
南宮仕從懷裡掏出一支手槍,“給,翠娥,這是我剛剛繳獲的,裡邊還有滿滿一槽子子彈,給你用吧。”
“太好了,”田翠娥接過手槍,臉上綻滿歡笑。
南宮仕四下張望,四外的田野裡,安安靜靜,那些騎著自行車的特務,跑到哪裡去了呢?
臘月、霍陰陽……同志們都在哪裡?會不會也象自己一樣,遭遇這些凶惡的便衣特務,或是日本鬼子……
…………
此時,那群騎自行車的便衣隊,闖進了荷花寨。
便衣隊的帶隊首領,正是郎秀。
他一大早,便帶著便衣隊,出來“搜尋八路”,是緣於昨天晚上,又挨了宮崎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火車站的爆炸,徹底把敵人給震驚和激怒了。
這次大掃蕩,敵人經過了精心準備,抽調了大批兵力,用心良苦,決心一鼓蕩來冀東“匪患”,從外地調來的糧食、布匹、物資、武器彈藥,都是掃蕩中所急需的。
誰知道,物資剛運到車站,便被八路軍給炸掉了。
這讓宮崎、西村怎麽能不火冒三丈?
半夜裡,宮崎緊急召開會議,把敵特頭頭腦腦,都給召集到縣城司令部的大廳裡。
郎秀剛剛踏進大廳的門,猛地,宮崎掄起巴掌來,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八嘎——”
宮崎臉色鐵青,怒目橫眉,“郎秀,你的情報偵緝,是怎麽搞的,車站上,到底出了什麽情況?”
郎秀被打得腦袋發暈,眼前冒金星,他勉強站直了身子,“報告……報告隊長,火車站,是守備隊在堅守保衛。”
守備隊長站起來,驚慌地說道:“郎隊長,這話可就跑題了,我是負責守衛的,不是負責偵緝的,分明是混進了敵人暗探,進行搗亂……再說,我的隊伍聽到城裡有暴徒搗亂,出於職守,趕緊前去增援……”
“不要說了,”宮崎吼叫著打斷守備隊長的話,“一群廢物,飯桶,你們不是說,八路軍,縣大隊,已經被消滅了麽?怎麽又突然在城裡冒出來了?渾蛋,八嘎……我命令,立刻去尋找搜捕縣大隊,搜捕南宮仕,抓不住南宮仕,除不掉縣大隊,都提著腦袋來見我……”
想起宮崎的吼叫聲,郎秀還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早晨,他便帶著隊伍出來了。
也真巧了,在河邊,他真的找著了南宮仕。
對於南宮仕,他的心裡是又恨又怕。這個年輕的八路軍指揮員,打起仗來象猛虎,神出鬼沒似精靈,攪得滿城鬼子漢奸睡不著覺,寢食不安。
抓又抓不到,打又打不垮。
這回大掃蕩,軍官們都報告:南宮仕被消滅了。
郎秀根本不信。
早晨在河邊居然撞見了單槍匹馬的南宮仕,不禁讓郎秀欣喜若狂,天佑我姓郎的,一舉抓住南宮仕,那我可就發達了。
一通追擊,槍戰,自己死了兩個手下,卻還是沒抓住南宮仕。
他帶著手下窮追猛打,一通追擊,馬,跑得沒影了,人,也沒捉到。
郎秀氣急敗壞,一直追到了荷花寨,南宮仕,又漏網了。
他帶著手下,象一群紅了眼的狼,闖入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