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華這番話,聽得朱紈是魂飛魄散,卻是無可辯駁。
因為他確實是和“紅袍僧人”在一起吃飯喝酒,這實在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更何況他也無法洗清,因為他本來就想和徐海洋合作雙贏。
朱紈手腳冰涼,只要趙文華一個奏疏上朝,他朱紈必定官職功名全無,說不定還人頭落地名譽掃地。
羅龍文急忙打圓場道:“趙大人誤會了,這位是我們徽州商人徐海洋,朱大人是在與徐先生商討沿海抗倭大事。”
朱紈在此情形下也隻得隨著話說:“正是如此,本官正委托徐先生到東瀛購置火繩槍,用以抗倭大計。”
趙文華冷哼道:“當真不是紅袍僧人?”
朱紈滿頭大汗:“確實不是,那個犯惡的紅袍僧人,當日已被我大明水師擊斃於東海之上。”
本來朱紈的官職比趙文華高,輪不到趙文華說三道四。可是人家是朝中秘書處官員,光看他擺的架勢打的官腔,就知道他的囂張。更何況自己被當場抓住和“紅袍僧人”在一起,朱紈不得不低頭。,
徐海洋也恭敬解釋道:“回大人,小人徐海洋,自幼從父經商,在徽州一帶稍有名氣。今日這番打扮,是因為長輩過世,需著僧服做法事,讓大人誤會了。”
趙文華臉色這才稍有緩和,羅龍文忙招呼他上正位落座,斟酒勸飲伺候。
趙文華問道:“既然徐先生是有名徽商,為何老夫總覺面生?”
羅龍文在一旁幫趙文華解釋:“趙大人博覽群書,又遍讀各地奏素,對各地商界非常了解。”
徐海洋回道:“回大人,小人常來往於大明與東瀛,而今東瀛國內戰亂,物質匱乏,急需我大明各種貨物補充。海洋名聲在於東瀛,大明國內卻鮮有提起,故不值一哂。”
趙文華點頭道:“東瀛屢次貢賀我朝,今其有難當予以援手。今年各地風調雨順,松江府、臨江府生絲布匹超產有余,可以調一些去救濟東瀛嘛。”
兩人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不過言語間的配合絲絲入扣。
徐海洋當即面露難色:“只是這江河口岸,海洋有些不方便進出。”
說完他眼睛直往朱紈臉上照應,趙文華於是面轉朱紈:“朱大人這邊有什麽不妥嗎?”
朱紈正在一旁惶惶作陪,哪聽不懂他倆的一唱一和?為難說道:“只是這聖上有旨,片板不得入海??”
“唉~~”趙文華揮揮衣袖,“聖上旨意是平民不得出海從商,而今徐先生是代表我朝去救濟東瀛,這是國家之間的互禮,朱大人當懂得變通。”
徐海洋不失時機補充道:“我也受東瀛托付,帶著禮物回謝大明。”
朱紈心道,你們兩個嘴巴一張,黑的說成白的,通商也能說成外交往來,我也是服了。只是這破壞海禁的黑鍋,最終還是要我來背,你趙文華也就是嘴巴張一張,啥事也沒有。
見朱紈不吱聲,趙文華又說道:“臨江府生絲物產有去處,自當惠澤百姓,我想嚴相也是雙手讚成的。”
他這麽一說,朱紈終於回過味來了,感情趙文華這次前來,是做嚴嵩的傳話筒來著。
嚴嵩宰相是臨江府人,而風傳趙文華是嚴嵩義子。趙文華這些話裡,大力推進各地特別是臨江府與日本的通商,裡面肯定夾帶有嚴嵩利益的私貨。朱紈也是浸陰官場已久,哪能聽不出這裡面的話音?
朱紈當即明白嚴嵩在東洋海運上肯定有利益存在,
自己嚴禁海商,無疑是觸動了別人的利益。趙文華就是來傳話的,你擋誰的路不好,敢擋嚴相的財路? 想明白這點,朱紈也就明白這頓飯的意義了,同時也明白為什麽趙文華會“碰巧”在這裡出現了。
而嚴相的厲害,朝中無人不知,再加上旁邊這位朝中秘書,朱紈決定投降。與其得罪他們馬上受罪,還不如順水推舟。再說了,他也可以從徐海洋那裡得到武裝水師的船只和武器,何樂不為?
至於嚴肅海運,等到水師強大了,滅了許家船隊之後再說吧。
他拱手道:“既然趙大人都這麽說了,本官又豈能為難。今後徐先生的船隻自可自由往來海門,不過每次數量不得超過三艘。”
此話一出,滿桌歡顏,徐海洋忙點頭稱是。
羅龍文趁機頻頻勸酒,席間談些詩書風月之事,賓客盡興而歸。
朱紈和盧鏜自去海門衛所,徐海洋則和徐銓則上了羅龍文的遊船,由他送往近海停泊的夢幻複興號,隨便商討下一步內河船運生意。
羅龍文的確是生意一把好手,他的建議拓寬了徐海洋內河交易的思路。
由於徐海洋可進出海門衛的船隻不多,羅龍文建議他隻運送內地高貨值的貨物,比如生絲、陶瓷和大明鑄幣,銷往日本各地。同時從日本運白銀、火繩槍進入海門,以海門為中轉地進行銷售。
從此,所有大明內河交易終點止於海門,並經由海門往來於中日之間。
一條新的走私航線即將形成,而徐海洋的船隊將是這條航行的主宰。
徐海洋對徐銓找到這樣的合夥人相當滿意,並委托徐銓今後全權管理內河漕運生意,羅龍文也答應給與船只和接洽各方面的協助。
靠近夢幻複興號後,徐海洋與羅龍文惺惺相別,互道相見恨晚。
“我的指導員同志,你終於回來了?”張明見到回到船上的徐海洋,一臉的著急,“我們都急死了,你還有興致喝花酒?”
他聞到徐海洋一身的酒氣,眉頭緊皺。
“你怎麽能把工作應酬說成喝花酒?性質不同好吧?”徐海洋正為談妥內河運事情高興,心情極為舒暢,笑道:“有什麽事情?居然能急死我們的軍事專家?”
“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張明一臉的嚴肅,“辛五郎出事了!”
“什麽?”徐海洋聞言,酒意醒了五分,“辛五郎怎麽了?”
“接種子島留守技術班的電報,辛五郎帶著用火繩槍武裝起來的娘子軍,連同虎鯊號一起消失了!”
“什麽?”徐海洋聞言,酒意全消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