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怎麽可能是漁民。”

張小強沒從周澤宇的口氣中讀出些什麽，畢竟對方是副病懨懨的萎靡樣，能把話流利的說出來已屬難能可貴。

周澤宇幫對方把身份糾正過來，“那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你也是外地人呢。”

“胡說！”張小強漲紅了臉，“我淵魚本地戶口、車子也是本地牌照，憑什麽說我是外地人。”

周澤宇比方道:“那你說說，大洋彼岸的燈塔國，本地人是誰?是早就銷聲匿跡的原住民?還是帶著堅船利炮維護世界和平的白頭海雕?”

“不談時政。”張小強不知是答不上來，總想跳過這個話題。

周澤宇毫不客氣地嬉諷道:“本地人做拉客生意，少見了。”

“閑時的營生，不是主要行當。”

張小強疲於應對，其實自家的黑歷史不少，當初聽聞淵魚建特區，張父便舉家遷徙到淵魚落戶，因父輩好吃懶做，錯過了淘金潮，除了戶口能顯擺顯擺，實則生活水平倒還不如小資白領。

就連這拉客的轎車，也是貸款買的二手貨，為此張小強特地調整了裡程表，好讓它看起來新一點。

同齡人的圈子，混得差的起碼是衣食無憂的小康階層，靠收租勉強為生，謀個溫飽。

混得好的，印象裡有幾個是上市公司的董事，張小強沒見過幾面，人家也不認識他。

在本地人裡抬不起頭，張小強唯有把鄙視鏈向外延伸，如今淵魚的戶籍變得越來越難拿，這讓張小強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優越感。

總監高管怎麽樣?月薪過萬又如何?還不是外地人。

你們全是打工的，老了還不是要回去原來的地方養老，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在為城市築夢。

“張師傅，車子熄火了嗎?綠燈要過了。”周澤宇提醒道。

“可惡。”

張小強反應過來，全然不顧轉黃的信號燈，一腳油門猛踏，隨著嗡嗡的轟鳴聲，車子從停止線飛了出去。

“死外地佬，摁個鬼喇叭。”張小強望著後視鏡裡的尾隨車，猖狂地笑了笑。

“我怎麽上了一輛黑車。”周澤宇掩面慘笑，幸好不是深夜，不然惹惱了這個暴躁司機，分分鍾給你扔到城郊去。

張小強沒有開口，周澤宇識相的選擇了沉默，雙方迎來了一段安靜而又短暫的時光。

“你住的地方租金多少。”張小強問。

周澤宇雲淡風輕道:“七千一個月。”

“臥槽，這麽貴，是不是隔間來的。”張小強感到難以置信。

所謂隔間，就是將原本的大房子通過改裝拆分成幾個獨立小間，這樣就能出租給更多的人。

現在的租房APP大多乾的就是類似的買賣，先跟屋主簽訂幾年租賃合同，再把房間改裝成隔間分別出租。

假如一套三居室的市場租金是4000元月，拆分成三個隔間之後每個分別以2000元月掛牌，這多出來的2000元就是二房東的毛利。

然而隨著一線城市房源趨於緊張，大套房的報價也隨之水漲船高，年前4000~5000元月的房子，被中介們哄抬到了6500元月的高位。

不過羊毛終究是出在羊身上，漲價附加的成本，到頭來還是會轉移到租客身上。

周澤宇搖了搖頭，“不是，我一個人租三居室。”

“你個小崽子，被富婆包了吧。”張小強口無遮攔道。

周澤宇溫怒道:“我是上班族，才不是什麽吃軟飯的。”

“什麽行當，掙這麽多。”張小強好奇。

“遊戲，愛玩聽說過嗎?”周澤宇言簡意賅。

“那個傻缺公司啊，天天放洗腦廣告。”張小強打開車內電台，調到遊戲頻道，熟悉的廣式普通話回響在耳邊。

周澤宇辯解說:“這是一種營銷手段。”

“你們公司效益怎樣?快倒閉沒?”

“你有女朋友嗎?”周澤宇突然問。

張小強憤憤然道:“談過幾個，全分了，都是看上我的戶口，一幫拜金女。”

周澤宇友情建議說:“以後再有，相處的時候請自備膠帶。”

“為什麽?”張小強不解。

“你不說話的樣子，才像個正常人。”周澤宇偏過頭，望起了窗外的風景。

“你算什麽東西?”張小強惱羞成怒，“你有淵魚戶籍嗎?”

“沒有呢。”周澤宇笑得很開心。

“外地佬，買得起淵魚的房子嗎?”

“買不起哦。”周澤宇笑得更厲害了。

“呵呵，人到中年不還是得回老家。”張小強覺得自己佔據了上風。

“是呀是呀，好可憐，帶著幾十萬存款回去養老。”周澤宇笑到肚子痛。

張小強想打擊下樂觀的周澤宇，“幾十萬能幹嘛?買個房子就沒了。”

周澤宇接話道:“也是吼，存五年一套房，存多幾年估計就有一百萬了，到時買個店鋪，自己隨便瞎搞。”

“你….”

張小強氣到說不出話，這個乘客跟一般的外地佬不同，有幾分大佬的氣魄，自己手上除了個淵魚戶籍，貌似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東西了。

“叮鈴鈴~”

周澤宇的手機響了，是助理王興傑打來的。

“喂，什麽事?”周澤宇裝作聽力不好使，故意打開了外放聽筒。

王興傑語氣急促道:“周經理，你今天去哪了?我有工作要向你匯報呢。”

“我去醫院看病了，是什麽要緊事嗎?”周澤宇說。

“其實只是日常的營收匯報，不算什麽大事，周經理要是沒空，我自己能處理好。”王興傑主動為其排憂解難。

“那你自個看著辦吧。”周澤宇轉念一想，問:“今天有多少流水入帳啊。”

王興傑匯報說:“愛玩三國110萬，愛玩傳奇95萬，差強人意。”

周澤宇訓話道:“要好好督促底下工作啊，當年我一個人都不止這麽個數。”

“周經理說的是，你好生休息，這裡交給我負責。”

“嗯，辛苦王助理了。”周澤宇心滿意足地掛斷了電話。

這下張小強完全不敢吱聲了，只見他雙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盤，車速愈來愈快。

“老哥，城區開這麽快，容易出事的。”

“閉嘴，要你管。”

張小強分神的功夫，路邊突然懟出來個車頭，躲閃不及，兩車拚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