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生那哀怨的小眼神,時不時浮現在周澤宇的美夢中,亂入各種不合時宜的場景,宛如一個四處遊蕩的幽靈。
“叮鈴鈴~”
“大半夜的,誰打電話啊。”周澤宇眯開眼,周圍漆黑一片,尋著光亮,他把手機放置在耳邊,用積攢了一身的起床氣吼道:“哪位呀。”
“澤宇啊,是我,你在睡覺吧,不好意思打攪到你了。”電話那頭傳來了和藹的歉意。
“媽,這是哪的話。”周澤宇驚坐起身,疑惑道:“你為什麽大半夜的給我打電話啊。”
“都快七點了,還大半夜的。”周媽的語氣明顯急促了許多,“你趕緊回來一趟吧,你爸出事了。”
“啊?不是吧,出什麽事了?”周澤宇掀開被子跳下床,踩著棉拖跑去衛生間洗冷水臉。
“還不知道具體情況,你那邊能走開嗎?”
“當然可以,我跟老板請幾天假,三小時後回來。”周澤宇一邊刷牙,一邊打電話。
“嗯,盡快,先掛了。”
“好的。”
周澤宇掛斷電話,把手機擱在了洗漱台上,懶得翻箱倒櫃找衣服,便隨手把備用的休閑正裝拿出來套在了身上。
租的地方離高鐵站還有一段距離,好在有地鐵直達,只要能擠上早高峰,一切都不成問題。
為了趕時間,周澤宇甚至連早餐也沒吃,終於是趕在高峰期來臨前搶到了座位。
[鄭總您好,我是周澤宇,因家裡有事,請求準假兩天,相關事務我已經交代布置下去了,不會影響項目進度]
鄭友龍沒有回復,估計人還在睡覺。
“怎麽才7點?”周澤宇注意到時間,自己明明折騰了那麽久,可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沒有流逝的痕跡。
不過很快,周澤宇想通了,“老媽,你還是老樣子。”
以前周澤宇喜歡賴床,周媽為了催周澤宇起床,可謂是想盡法子,7點一到就說快7點半了,指針一轉過30分,就說快8點了,害得周澤宇的24小時比別人的都要短一點。
周澤宇特地買了最早的一趟高鐵,票也沒取,直接刷身份證入閘。
上一次回家是大半年前的事了,那時他還是一家黑網吧的網管,掙的錢不多,在老家連腰板也不敢直起來走,在家賦閑了幾天,受不了流言蜚語,又灰溜溜地滾回去掌控萬象。
這回境況不一樣了,再也不怕鄰裡街坊問起收入問題,若不是此刻沒有心情,周澤宇肯定會騎上三輪車開大喇叭沿街廣而告之。
高鐵是近兩年才通的車,周澤宇之前覺得貴,一直沒敢坐,今天是頭一回試乘,買票時沒留意價格,上了車才發現費用而坐大巴相差無異,但時間上節約了三個小時。
周澤宇一坐下,便給家裡打了通電話,“喂,老媽,我人在高鐵上,你們在哪家醫院,我等下打車過來。”
“你爸他出院了,你直接回家裡來就好。”周媽語氣吞吐,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這樣啊,好。”周澤宇松了口氣,人既然出了院,說明沒有大礙,實在是萬幸至極。
50分鍾的車程過後,高鐵抵達了周澤宇的老家——韶城。
周澤宇的家在城鄉結合部,離市區很遠,但離高鐵站較近,經過幾年的建設,附近的面貌已然煥然一新,稀疏低矮的平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建制的小區樓盤。
但周澤宇家還是老樣子,唯一不同的是,水泥路鋪到了家門口,再也不用在雨濘天裡脫鞋罵娘了。
叫來的滴滴車把自己載到了車門口,一下車,周澤宇迫不及待的仰頭喊道:“媽,我回來了。”
“哎呀,澤宇啊,你可算是回來了。”周媽推開窗,在二樓陽台應了聲,樓梯間傳來一陣踢踏的碎步聲,門很快被打開了,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
“我說媽,你能不能先把門閂放下來。”周澤宇被頂到小腹疼。
“哦哦,瞧我這性子,急了,進屋說。”周媽一手摟住門閂,一手牽著周澤宇入屋。
“爸——怎麽樣?”周澤宇太久沒回家,被腳下的門檻絆了一跤。
周媽平和道:“沒事,醫生說只是風濕,最近天氣潮濕,老毛病又複發了。”
“年紀大了就少跑點長途嘛,身子骨禁不起折騰,要適當休息,我現在能賺錢了。”周澤宇急於想證明自己。
“你日後還要討老婆呢,房子車子是個大問題,我們不想拖累你。”周媽擠了擠笑容,額頭上多了幾縷青絲。
周澤宇擺出一家之主的姿態說:“一家人,哪有什麽拖累不拖累的,真要說拖累的話,當初我執意跑去淵魚當網管,你們早就打死我了。”
周媽寬慰說:“你小時候成績不算差,就是偏科,咱家窮,掏不起錢買指標送你去市重點。”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至少我混出頭了,在市中心租了套公寓,月租7000元呢。”周澤宇咧咧嘴,心裡有點小得意。
“敗家子。”周媽揚起手,虛晃一拍,“什麽公寓要7000這麽貴?都可以供兩套房了。”
“媽,一線城市不一樣。”周澤宇耐心解釋道:“像我們家這種偏僻位置,擱那裡少說也是三四萬一平米起步,換做是市中心,身上沒個三四百萬現金根本不好意思去看房。”
“而且那裡的房子基本是小戶型,七八十平米的居多,我租的這套可是他們的三倍呢,再加上地段好,價格自然是要貴一點。”
周媽糾正道:“胡說,咱家位置可不偏僻,上頭說了,這邊要籌建新區,未來十年的cbd,懂嗎?”
“這話我好像幾年前聽過。”周澤宇撓撓頭,記憶有些模糊。
“之前是口頭說,現在有文件下來了,不糊弄人。”聽周媽的語氣,有一種翻身貧農把歌唱的感覺。
“那也跟我們關系不大吧。”寒風料峭,周澤宇打了個哆嗦,蜷縮著身子提醒道:“走過頭了媽,咱們到三樓陽台了。”
“都是你,一路拽著我聊天。”
“哦,是我的錯。”
周澤宇坦蕩蕩的接下這口鍋,自己的話嘮體質,多半是遺傳了老媽。
雖說周媽沒什麽文化,卻是自來熟性格,在菜市場裡跟誰都能聊起來,周澤宇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白天出去買菜,硬是到晚上也沒見著人回來。
爺倆還以為被人販子拐了,提著菜刀跑去菜市場找人,只見周媽人在菜販前跟一群阿婆閑侃,回家問起緣由,說是混熟之後能省下幾毛錢的菜錢。
相比之下,周爸的話是少得可憐,從不主動開口,回答也控制在三個字以內。
“爸,我回來了。”
“好。”
“你的腿還有事嗎?”
“沒事。”
“少拉點貨,多注意休息。”
“知道了。”
周澤宇:“我…”
“別說了。”周爸眼神示意道:“來,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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