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你怎麽看?”

　見秦漢沒回應，趙廣源又把音量稍稍拔高了點，這已經是他第五次提高分貝了。

　老秦這個稱呼，擱在正式場合，趙廣源肯定是不敢叫的，眼下辦公室裡只有他和秦漢兩人，沒有多余的外人，自然不必拘束。

　回想起二十五年前的寰宇十八羅漢，如今只有他和秦漢還活躍在台前，其他人不是套現離場，就是守著榮譽虛名混吃養老。

　核心領導班子換了一撥又一撥，但主心骨一直是他和秦漢，兩人分管內外事務，如同默契的二人轉，久處於旋渦中心一唱一和。

　趙廣源老早就萌生了退意，畢竟一把年紀，天天這麽高強度的工作，任誰也頂不住，這段時間寰宇的股價每天像是坐過山車一樣，不是大跌就是大漲，一點也不讓人舒心。

　趙廣源粗略一算，自己光是每年的股票分紅，就能買輛蘭博基尼，更別提早幾年金融海嘯時投資入手的成棟不動產了。

　錢是賺不完的，一直想著賺錢，人生又有什麽意義?

　為了退休這件事，趙廣源跟秦漢反饋過很多次，可每當見到對方勞累過度的憔悴樣，趙廣源卻又狠不下心來。

　兩人的性格剛好互補，秦漢是個偏執的完美主義者，他沒什麽喜好，除了發了瘋似的工作。

　秦漢忙活了大半輩子，一閑下來就會犯病，他嘗試過給自己放半個月的假，還沒歇息幾天，人就進醫院裡躺床了，無奈隻好讓自己加了幾天通宵班，這才把精氣神養回來。

　“老秦，你怎麽看。”

　這是趙廣源第六次提高分貝，他還故意製造了點動靜，好引起秦漢的注意。

　秦漢抱著手機，心無旁騖，對於這個固執的老古董來說，想研究透智能手機的用法還真不是件容易事，用了三十年的老式按鍵機，今天為了愛子破例一次。

　畫面上循環播放著秦磊拍攝的小視頻，當秦漢第一眼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眼裡只有詫異，

　他想不通，為什麽自己的兒子會去做這種有損身份的事。

　可隨著重複次數的增多，秦漢慢慢地喜歡上了，他從短短五分鍾的視頻裡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秦磊，那個不活在父輩陰影下，隨心所欲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秦磊。

　秦漢的思緒飄回到二十年前，在醫院的長廊上，來回踱步的自己。

　從呱呱墜地的那刻起，秦磊的人生便不再有任何變數。

　為了把秦磊培養成寰宇的接班人，秦漢可謂是煞費苦心，從小秦磊便按部就班的成長著，沒有表露過一絲一毫的違抗，以至於秦漢誤以為這就是秦磊期許的生活。

　可當自己的兒子第一次提出要走藝人之路，秦漢才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自己二十年來用心栽培的溫室玫瑰並沒有像預想中那般瑰麗盛放，反倒想掙脫園丁的愛護，去那陡峭的崖壁體驗凜冬嚴寒。

　真是可笑之極。

　父子間第一次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倔強的秦磊以絕食抗議，迫使秦漢服軟，隻得同意了秦磊的要求。

　在秦磊的演藝生涯上，秦漢是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人，也是第一個予以支持的人，畢竟那是自己唯一的兒子。

　秦漢從沒有放棄過把秦磊培養成接班人的理想，他自認為娛樂圈那些鏡花水月不過過眼雲煙，秦磊體驗過一陣子就膩了，到時還會老老實實回來接班。

　所以當柯懿蓓反映秦磊提出的不合理訴求的時候，秦漢也是一笑了之，認為那不過是些少年氣話，誰都有青春，誰又能難保沒有糊塗帳。

　看著視頻裡的秦磊，秦漢不斷地在反思，自己這二十年來是不是一直在做著錯事。

　那溢出屏幕的笑容，那由內而外的生氣，都是自己不曾見過的。

　“老秦啊，我說你能不能抬頭看看我。”趙廣源急了，扯了扯公雞嗓把音量提到最高。

　幸虧網絡延遲，視頻卡頓了，秦漢這才回過神來，辦公室裡還有別人。

　見到秦漢抬頭，趙廣源轉怒為喜道:“老秦，不是我說你，你下次外放視頻能別那麽大聲嗎?”

　“不好意思，失態了。”秦漢和藹一笑，意猶未盡的放下手機，雙手相扣置於台前道:“你在這多久了。”

　趙廣源估摸了一下，張口說:“快有十分鍾了吧，你眼睛真的是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屏幕。”

　秦漢解釋道:“老眼昏花，得湊近點，不然看不清。”

　“還是先談一下正事吧，秦磊的事你是怎麽看的。”雖說趙廣源已經跟董事會的人提前通過氣，但手握最多投票權的秦漢才是拍板人。

　“很好啊，進步神速，有點商業頭腦，只不過考慮上稍欠妥當。”

　秦漢中肯的評價了一番，愛子秦磊在過往經歷裡一直沒表現出異於常人的經商天賦，甚至連當守成之主的能力也沒有，拋開寰宇這層保護傘，秦磊可以說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

　“那是同意…還是不同意。”比起秦漢這番和稀泥般的評價，趙廣源更注重對方的態度，秦漢這話，說了等於沒說。

　“誒….”秦漢長舒了口氣，說:“人嘛，總要有個成長的過程，秦磊他現在難得主動提建議，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我們就竭力滿足，不要打擊他的積極性。”

　“可是….”

　秦漢知道趙廣源想要說什麽，寰宇集團如今不是他秦家一人的，有些事，還得考慮到其他人的利益。

　“我的要求不高，再給我一兩年時間，兩條路，我都會幫他鋪好，至於秦磊到時候想選哪條，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那萬一秦磊到時候堅持走藝人….”

　秦漢目光炯神道:“隨他去吧， 強扭的瓜不甜，總比讓他把寰宇敗個精光要好。”

　趙廣源嘴角上挑，釋懷道:“誒，行吧，董事會那邊我幫你搞定，我也一把老骨頭了，別老折騰我。”

　“你家那個跑哪去了，怎麽最近一直沒消息。”處理完工作上的事，秦漢又關心起了老戰友的家庭情況。

　趙廣源氣衝衝道:“全世界到處玩啊，成天不學無術，當初不想讓他接我班，反正錢花不完，天天工作多累啊，愛怎滴怎滴，結果徹底玩脫，風箏線收不回了。”

　“哈哈，我倆還真是同病相憐啊，兩個極端，你瞧瞧老肖家的兒子，二十出頭就挑大梁了，我都快擰不過他了。”

　趙廣源搖了搖頭，“我家那個要是有肖楓一半頭腦，我現在就可以安心躺棺材了。”

　秦漢打斷道:“話別這麽說，吉利點，咱們命長著呢，可能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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