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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謙這是什麽意思,大哥不喝解酒湯,難不成馮翊就要將這藏滿合浦珠的食盒帶走?”清陽郡主盯著食盒夾層裡的寶珠,也是難抑內心的波瀾,問道。
長鄉侯王邕震驚之余,又是苦澀一笑,知道清陽猜測得不錯,解酒湯就是韓謙拿來試探他心裡存沒存疑慮的最後一道考驗。
他剛才要是心存疑慮,沒敢當場將解酒湯喝下去,而是讓馮翊先放在那裡,那馮翊順手將食盒帶走,他就永遠不知道食盒裡竟然藏有這麽多的合浦寶珠。
他拿起一枚合浦珠在窗前細看。
所謂“八分為珍,九分為寶”,這些拇指粗細的合浦珠,每一枚足有十二分大小,每一枚都可以說是價值百金。
再打開另一隻食盒,這隻食盒整個都做成夾層,裡面所藏皆是最上品的珠玉寶器。
蜀地風氣奢靡,達官巨富皆愛玩奇珍異寶。
長鄉侯王邕長於蜀宮,出宮就府後又交遊文人墨客,眼力絕對不差,也不難想象這批珠玉的價值是何等的驚人,價值三四十萬緡錢總是有的。
而他當然也清楚昨日夜宴過後,韓謙這時將這些寶貨送入他的侯府,就是要助承攬經略巴南之事的!
長鄉侯王邕貴為王侯,即便再受父王冷落,侯府侍衛、侍女、侍宦加起來也有六七百號人。
除了正常的奉祿以及逢年過節的賞賜外,侯府還擁有總計五萬余畝的莊田、千余戶莊奴,每年能有六七萬石糧谷的產出。
倘若再將他這些年暗中經營的產業都算進來,總是能抵得上七八十萬緡錢。
然而這些要麽是糧田、莊園,要麽是貨棧、織院作坊或典當鋪,真正能直接拿出來打點的,卻未必能有三四萬緡活錢;畢竟他們在暗中要維持的事情太多,每一處都要精打細算、消耗不菲的錢糧。
他雖貴為長鄉侯,但朝中大臣、宮裡內宦,即便此時不會在他父王面前表現得跟清江侯王弘翼太親近,但也絕不會隨意敷衍於他。
他希望能經略巴南一事上有更多的人幫他說話,說到底還是要歸結到“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手段上來。
清晨醒來時,他還在暗暗為這事發愁,沒想到韓謙就像是隨時能猜到他心意似的,這會兒就派馮翊將這批珠玉寶貨送上門來,當真是能解決他眼下的大問題了。
雖然長鄉侯王邕能想到這批財貨,應該皆是三皇子楊元溥收刮湖南八州所得,不是韓謙從自家口袋裡掏出來的,但韓謙能一下子拿出如此之巨的財貨給他支用,氣魄之極,長鄉侯內心也是極為震憾。
清陽郡主也是暗暗震驚,強抑住內心的波瀾,拿起幾枚珠玉鑒賞,比宮裡被諸貴人視為珍藏的那些寶貨,隻好不差,歎道:“攻陷潭州,他們倒是大發橫財呢!潭州百年積蓄,比蜀地還要豐盛,算是盡落他們手裡了!”
“戚夫人喜歡南珠,你挑出一百枚無瑕寶珠,今日便送到宮裡去;容麼麼、周司闈等人,也各送十二枚南珠,便說這些皆是我們從金陵攜帶歸來,相謝她們這些年籌備婚事之辛苦,”長鄉侯王邕清點過這批珠玉的數量、品相,當下便要清陽直接攜帶最上品的一批珠玉進宮打點,說道,“戚倫喜歡賭六博,我這便去見他的兩名賭友!”
戚夫人受寵,自然就受趙惠妃猜忌、排斥,加上戚夫人於清陽有養育之情,因而戚倫與戚夫人兄妹是長鄉侯王邕第一時間要拉攏過來的對象。
隻是過去這幾年,
長鄉侯王邕要韜光養晦,同時也拿不出足夠誘人的利益雲拉攏,所以他與戚家的關系也是一般。清陽可以直接進宮將百枚極品合浦珠送給戚夫人以謝養育之情,但長鄉侯王邕想要將五六萬緡的財貨送入樞密副使戚倫手裡,卻還是要講究一些技巧;太裸了,戚倫或許會覺得燙手。
除開戚夫人、戚倫兄妹以及宮裡幾個能在父王面前露臉的宮官內宦外,長鄉侯王邕又梳理出二十多個需要重點打點人的名單,這兩天便著人拜訪到位……
…………
…………
“送解酒湯過去,長鄉侯王邕僅有一絲遲疑便一飲而盡,卻算是也有幾分膽魄,不枉你如此助他;可惜沒能親眼見到他打開食盒的情形,要不然的話,一定會很精彩!”
馮翊看屋裡沒有其他人,也便隨意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來,說及他前往長鄉侯府送解酒湯的情形,還頗為遺憾,問韓謙,“你為何不親手將這些珠玉交到長鄉侯手裡?又或者說,長鄉侯需要賄賂哪些人,我們替他經辦就是,還能多收一分人情!”
韓謙站在窗前,看著院子裡的積雪,他心裡還想著馮繚昨夜差人送過來的書函,隻是那是一個月前馮繚從金陵發出來的信函,當時看上去還風平浪靜,卻叫韓謙更加為金陵此時的形勢牽掛不已。
不過,想到自己遠在數千裡之外,書函傳遞都至少需要一個月,他再牽掛也是鞭長莫及,眼下還是得先處理蜀都的事情。
韓謙轉回身來,跟馮翊解釋說道:
“蜀主王建不是那麽好欺的,在蜀國有些事我們能少插手,就要盡可能少插手;特別是蜀主王建身邊的人,盡可能不要去接觸太多、太深。”
沒想到韓謙有這層考慮,馮翊細思片晌,說道:“還是你想得深,難怪你一開始就比我強。”
“這還用問?”韓謙笑道。
馮翊又說道:“話說回來,長鄉侯貴為國子王侯,他父親獨霸蜀中也是有些年頭了,怎麽還窮酸成這樣?也就那麽點財貨,長鄉侯到底能用來拉攏多少人幫他說項?”
見馮翊以為第一批價值三四十萬緡錢的珠寶有可能辦不成什麽事情,韓謙哈哈一笑,說道:
“你馮家在從前朝時就掌握江淮財脈,百年積累才有如此大的家業,才養成你這不知柴米油鹽貴的紈絝子弟來。前朝玄宗、肅宗兩次避禍川蜀不去說,你算算看,昭宗、僖宗兩帝,川蜀就爆發多少起大小戰事?以往蜀地是極富庶,甚至還在江淮之上,但兩川的宗豪世族就算有積累,經過數十年不間斷的戰亂,也都被摧殘一空了,而兩川到王建手裡休生養息才十多年,人丁勉強恢復到前朝鼎盛時的四成,隨王建而崛起於蜀地的新貴宗豪們,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又能有多少積累?如今王建據蜀地要養十數萬精銳蜀軍,他手裡除了奪自舊藩強豪的田地寬裕些,也剩不了多少錢糧賞賜他手下的臣子了,每年的賞賜,比我們大楚還要扣門――你想想看,殿下剛出宮就府時,有多寒暄?”
蜀地風氣奢靡, 但到底是跟前朝鼎盛之時不能相提並論。
兼之蜀主王建起居克儉,蜀國臣子,包括長鄉侯在內,也都過得緊巴巴的,韓謙這次私下攜帶價值十萬緡的珠寶財貨過來,哪怕暫時先分四成給長鄉侯支用,還是能收買到一批人的。
反正這是三皇子撥給他的公帑,韓謙花出去也不心疼。
而見馮翊日益幹練,在平時的嬉笑遊戲背後,心思也日漸穩重,除開天佑帝中毒以及他建議三皇子袖手旁觀等事外,韓謙這兩天也差不多將他們此次使蜀更深層次的用意,都說給他知曉;甚至神陵司之事,也沒有必要再瞞住他。
這樣也是方便馮翊在與郭榮、長鄉侯王邕等人接觸時能更加靈活機變。
此外,不要說清江侯會派人盯住他,韓謙作為迎親正使,身份就要比郭榮還敏感。
他想要走出錦華樓南苑,鴻臚寺的官員差不多都要盯住他,除了長鄉侯府等極有限的地方,他在蜀都實在沒有更多自由活動的空間。
馮翊作為韓謙身邊沒有官身的隨扈,出入還是較為方便。
韓謙同時也會叫馮翊借這段時間,頻頻出沒蜀都的酒肆妓寨,跟蜀國的官宦子弟以及低層胥吏接觸,挖掘可以收買的人手,交由郭卻他們慢慢去發展。
縉雲樓能真正派入蜀地的精銳斥候、密探,人數終究是極有限的,但哪怕派出五六十名精銳斥候,精英密探,這點人手都遠不足組建覆蓋蜀地的情報網絡。
情報的搜集,更多是要在當地發展眼線,甚至可以暗中扶持一些於當世而言還處於萌芽狀態的幫會勢力或者商幫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