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誥與手下嫡系將領鄧泰、周通滿心不解的趕回九峰城。
沒有敘州的全力支持,李知誥也隻能放棄對永州叛軍的冒險用兵計劃,將副都指揮使周憚以及其他在九峰城、副都虞侯以上的將領都召到大帳來,正式將五天前就從嶽陽傳來的調令出示給諸將看。
“柴大人應該已經趕來邵州的路上,諸位還是要盡快行樞密院的命令做好準備吧……”李知誥坐在主案之後,虎目眈眈的注視著諸將說道。
左龍雀軍雖然以李知誥為,但副都虞侯級以上的將領並非都是他的嫡系,除了周憚等山寨出身的將領外,還有張瀚、高隆、苗勇等人都是削藩戰事裡投降後立下戰功的降將。
特別是高隆、苗勇二人,就是為信昌侯李普說降,是信昌侯李普力薦他們出任副都虞候一級的中高級將領,也理所當然的被視為信昌侯府一系的將領。
左龍雀軍五都精銳,真正能稱為李知誥直接掌握的嫡系精銳,乃是周通、郝子俠兩部以及鄧泰所率領千人規模的親衛營。
當然,除了不同派系的將領兵馬揉合到一處彼此製衡外,周通、郝子俠所率兩都及親衛營,武官及將卒的家小眷屬都主要安置在潭州及均州的屯營軍府之中,潭州府及行樞密院的權威也因此在軍中能得到足夠的保證。
周憚、張瀚一臉的茫然,他們知道信王重創南衙禁軍的事情,卻不知道嶽陽方面針對此,竟然做這樣的戰略調整,要讓李知誥率親衛營及周通、郝子俠兩都總計九千精銳趕往鄂州坐鎮,而留下來的周憚、張瀚、高隆所率領的三都精銳以及邵州州營、衡州州營總計兩萬一千余兵力,將由赴任邵州刺史並都督邵、衡、永三州軍事的柴建節製、統領。
“下一步不應該全力攻打永州叛軍,殿下為何急於此時分兵去守鄂州?”周憚震驚問道。
他與李知誥的想法比較相近。
即便湖南行尚書省已經形成以潭王楊元溥為核心的獨立勢力,站在行尚書省的立場上,先攻下永州解除後患之憂,乃是行尚書省統一西境,乃是將來與信王或安寧宮爭奪大楚的關鍵。
雖然信王在重挫南衙禁軍一仗裡展現出耀眼的光芒,也正是如此,他們更需要先解決後顧之憂,將來才能全力以赴的應對楚州精銳。
“或許此時強攻永州,風險太大,稍有不慎,北面易有變動。”李知誥注意周憚、張瀚確實是對嶽陽的最新決定並不知情,但看高隆、苗勇等人應該是早從信昌侯府得到消息了,他不動聲色的跟周憚解釋道。
“韓大人、沈大人他們是什麽意見?”周憚問道。
張瀚乃是朗州世族子弟,在削藩戰事裡,其族最先歸附,他對韓謙的感受不深,但周憚作為山寨出身的將領,早在削藩戰事期間就是韓謙出面,代楊元溥招攬他們,也一度被視為韓家父子一系的將領。
何況金陵事變時,周憚等人留在金陵的家小,也是接到馮繚的通知先聚集到蘭亭巷,再在韓謙提前做好的部署下,由趙無忌、馮繚率人護送經水關殺出金陵城逃過一劫,事後才得以碾轉撤到嶽陽城。
無論從哪個角度,作為左龍雀軍副都指揮使的周憚,感情上都與韓謙更親近,隻是同為嶽陽的高級將臣,為避嫌,私交卻不是很深入。
周憚雖然出身山寨,但不意味著見識就差了。
均州山水間的山寨勢力,主要是過去數十年爭雄荊襄落敗的殘兵敗卒避於山野,不論是殘將還是其子嗣,各方面的素養都相當不錯,要不然也會一舉踴現出周憚、陳景舟兩個副都指揮使、州刺史一級的大將。
嶽陽這一決定,周憚要考慮、權衡的東西,比李知誥要更多,畢竟他留下來受柴建節製,會令他的處境相當尷尬、窘迫。
他還不知道嶽陽做出這一決定,壓根就沒有征詢敘州的意見,心裡滿是疑惑敘州怎麽會讚同這樣的處置?
“韓大人什麽意見,我還不知道,沈大人卻是支持這一決定。”李知誥說道。
李知誥也極欣賞周憚領兵治軍的能力,隻是很多時候周憚作為山寨將領出身,出於習慣多少有些明哲保身。
他雖然不會細說他暗中派鄧泰去敘州被拒的事情,但也將基本的實情相告。
周憚心裡疑惑逾深重,他想不明白韓謙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怎麽可能是糊塗的,但他沒有再追問下去。
也許是在山寨養成的生存習慣,叫他更加小心翼翼的處理與嶽陽其他將臣的關系。
沒有人站起來挑頭,自然是無條件的接受潭王府及行樞密院的調令,討論分兵以及後續五指嶺、獅子嶺及九峰嶺一線的防禦之事,以便柴建過來後,能以最快的時間過渡好,不生變亂。
安排好這些人,已經是凌晨了,李知誥揉了揉脹的太陽穴,走出大帳往軍營後的臨時府邸走去,遠遠便隱約能聽到杳杳琴音傳來。
琴音似能熨平李知誥繁亂的心緒,但想到彈琴之人,他又變得更加糾結,叫他意識到自己並無法跟以往徹底的割裂開來。
李知誥心情悒鬱的走到府中,卻見一個意料不到的人,此時正坐在後院涼亭之中,正用白皙似玉的手托著下巴,聽紅玉彈琴。
“惜水什麽時候到九峰城來了?”李知誥不動聲色的問道。
“我午後剛到,得知大哥正召集諸將軍議商議分兵之事,沒有敢去打擾,便直接過來找紅玉姐了。”姚惜水說道。
見姚惜水的眼神往他身後鄧泰飄去,李知誥心想夫人那邊或許已經知道鄧泰多次去敘州的事情,特地在柴建之前,先叫姚惜水過來,大概是擔心他不遵令行事吧?
想到這裡,李知誥看向蘇紅玉的眼神也是禁不住一冷。
“大哥,你誤會紅玉姐了,鄧泰去敘州,我們另有消息源,當然我們也不是專門要盯著大哥你,”姚惜水說道,“夫人叫我這趟過來,也不是說一定要阻止你什麽,隻是夫人有些話要惜水捎給大哥你。”
“什麽話?”李知誥走到亭子裡坐下,微沉著臉問道。
姚惜水沒有急著回答李知誥的問題,而是先問道:“鄧泰去敘州,韓謙對嶽陽最近的形勢是什麽態度?”
見姚惜水這麽問,李知誥便知道夫人那邊即便安排人手滲透進敘州,但還沒有接近核心。
他看了蘇紅玉一眼,心裡一歎,決定還是如實相告:“鄧泰這次沒能見到韓謙。”
“沒見到韓謙?”姚惜水也是一驚,她現自己好像就沒有能看透韓謙的時刻,問道,“韓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或許在等他不得不出山的時機吧!”李知誥也是困惑不已的猜測說道。
姚惜水秀眸眺望西邊的夜空,見黑黢黢的群山之巔,透著一抹詭異的深紅。
天下誰能猜透韓謙的心思?他難道正就篤定認為嶽陽缺了他,形勢就會分崩離析,會終有一天匍匐在他的腳下搖尾乞憐?
“夫人與太妃到底有什麽話要你跟我說?”這些事已經夠讓李知誥心煩意亂了,也不想跟姚惜水打啞謎,催促問道。
“我都說了,不是太妃令我過來的,是夫人要我捎話給大哥――夫人說侯爺或許不足以依賴。”姚惜水說道。
李知誥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盯住姚惜水, 一時間竟不會往深裡琢磨姚惜水這話的意思。
“夫人說,要不是襄州城大哥處置果斷,神陵司僅存的那點力量,恐怕就剩不下多少了。”姚惜水說道。
李知誥這會兒回過神來了,冷冷一笑,說道:“為何這次事情,我事前完全不知情,隻能聽令行事?”
鄧泰站在一旁,心想夫人這次拉攏人心的技巧也未免太拙劣了一些啊。
姚惜水說道:“我也勸夫人多聽從大哥的意見,但夫人說神陵司殘存的力量,目前主要是侯爺掌握著,很多事情我們都還要依賴侯爺。另外,我們還希望大哥與韓謙、與殿下保持良好的信任關系,所以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夫人都會勸太妃壓製、控制大哥您,但大哥據守擁有十萬戶人口的鄂州,還怕別人壓製嗎?”
“……”李知誥冷著臉,對姚惜水的話卻是不信。
“夫人也說大哥必定不會聽信她這番話,夫人叫我身上一處印記給大哥看過便會信了,”姚惜水伸手將左腋下的襦衫拉低下來,露出一截白膩似雪的肌膚,就見腋下近胸的部位,有一塊暗紅色印記,像是一隻朱雀展翅欲飛,“夫人說宗室子弟十之四五出生都會有這樣的印記,而我與大哥算是比較幸運,都在這十之四五人之列,都有這樣的印記,恰好能彼此印驗。”
“怎麽可能?”李知誥難以置信的盯著姚惜水,一屁股坐在欄杆上。
“夫君,你真就沒有覺得你與惜水的臉形有三四分相似嗎?”蘇紅玉柔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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