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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乾抵達金陵,一直沒有受到理會,他以為是大楚朝臣故意冷落他,其實就是他乘官船抵達金陵的這一天,大楚集結於舒州等地的兵馬,正式對巢州展開攻勢。
金陵與滁州、巢州隔江相望,駐守長江南岸沿線的兵馬也是風聲鶴唳,六部院司更是像一座機器般滿負荷運轉起來,幾乎所有人的神經都關注著北岸的動向,誰在這時候能閑下去管蜀楚和議的事情?
拖就拖著唄。
近十萬兵馬集結於舒州,前後拖延近半年時間,才對巢州發動攻勢,在大的形勢上,對楚國是相當的不利。
大量將卒、隨軍民夫長時間滯留舒州,這一期間額外消耗的糧草便高達上百萬石。
而選擇這時候全面對巢州發動攻勢,又趕上春耕播種時節,大量精壯皆在軍中,致使各地的屯營軍府,缺少足夠的勞動力,春耕也必然受到嚴重的影響。
當然,對控制江東、江西、湖南、荊襄等地、逾一千兩百萬人口的大楚而言,這點負面影響還是能夠承受的。
相比較而言,安寧宮叛軍撤到江北後,看似精銳兵馬猶維持在十萬人規模,但糧秣補給隻能依賴於原本就受梁楚兩國邊境戰爭長期影響、人口僅剩六十萬左右、大片田地無人耕種的壽、巢、滁、霍四州,就真正算得是一種煎熬了。
拖延到延佑二年春,安寧宮為維持軍隊必要的補給,隻能在所控制的地域內百般搜刮、盤剝,各種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在如此規模的精銳兵馬鎮壓之下,不要說普通民眾了,地方上的世家鄉閥也全無反抗的余力。
大批的民眾無力反抗,但糧食甚至連春耕的種子都被搜刮乾淨,不想餓死,就隻能背井離鄉,紛紛逃離其地,到他鄉逃荒。
即便往西受山嶽及兩軍防線的阻攔,往北受阻於淮河,往南受阻於長江,但成千上萬的人,拖兒帶女逃往淮東的通道卻是暢通的。
這也使得安寧宮叛軍在長江北岸的境遇,變得越發的窘迫。
進攻巢州,也沒有什麽奇謀可言,樞密院早在半年前就擬定詳細的用兵方略,延佑帝召集政事堂諸公也多次討論過,現在主要就是照方略執行。
也由於與此時收復的目的地,與金陵僅隔一江之水,故而延佑帝也極方便通過樞密院,直接指揮戰事的進程。
叛軍在南線的守禦,主要集中在巢州;巢州以東,位於巢州、揚州之間的滁州,防禦是空虛的。
不過,考慮到信王楊元演並不值得信任,即便叛軍在滁州的防禦如同空置,楚軍的主攻方向,也是選擇從西面的舒州往東展開攻勢。
高承源率五牙軍的水師戰船,主要是負責封鎖巢滁等地進入長江的水道,將樓船軍殘部封鎖在洪澤湖之內。
等到李知誥集結於舒州的七萬多馬步軍,從拔除掉巢州外圍的城寨,再水陸並進,推到巢州城下,拔除掉叛軍在南線的這個核心據點。
之後再順勢收復滁州,也不用擔心信王楊元演在背後搞什麽妖蛾子了。
戰事鋪開有七天,各方面的推進一切都順利的照計劃在進行,但朝堂之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放松。
韓道銘今日天未亮就趕往政事堂參加議事,午後又因戶部田賦之事被召到崇文殿應對,直忙得星辰滿天,才饑腸轆轆的乘馬車回到宅邸。
看到府門外停著兩輛馬車,韓道銘走進西苑,卻沒有人通稟有客人來訪,好奇的問府裡的管事:“今天還有哪裡有客人在府裡?”
“是從敘州來的客人,攜帶些禮物過來看望老太爺――老爺要不要將敘州的客人召過來問候一聲?”管事回稟道。
“我見這些人做甚?”韓道銘臉色陰沉下來,卻也沒有辦法將人趕走。
婺川河谷,亂匪所編的天平都與蜀軍打得慘烈,令人再難質疑敘州跟亂匪、跟蜀軍存在勾結,但無難質疑,並不意味著就徹底消除掉宮裡那位內心深處的猜忌。
敘州沒事派人跑過來走動,真是閑得慌!
韓道銘心情煩躁的接過侍女遞過來銀耳羹,喝了一口,又覺得嫌燙,“啪”了一聲將瓷盅扔桌上,正要往書房裡走去,卻見韓鈞慌裡慌張的從裡廂走出來,張口喊住他,問道:“慌裡慌張作什麽,你今天不用去長春宮當值?”
“爹爹,孩兒正要出城回長春宮去,”韓鈞有些慌亂的回稟道,“黃慮等人今日告假回城,找樞密院上書,想著請調到江北戰場,孩兒陪他們走了一遭。”
就目前所草擬的安排裡,隨著後續戰事的推進,長江南岸還有一些禁軍會調到江北駐防,但侍衛親軍的職責就是負責金陵城及皇宮大內的守禦。
一些侍衛親軍年輕的武官將領,熱血沸騰想立戰功,包括湖南宣慰使的兒子黃慮在內,都三番五次上書要求調入舒州軍中參戰。
韓道銘不悅的說道:“你摻合這些事做什麽?”
目前韓家,不提敘州那邊,他出任參知政事兼領戶部尚書,韓道端出任工部侍郎,他女兒又入宮為妃,韓鈞目前出任侍衛親軍都虞候,可以說短時間內怎麽都不可能再在軍中獲得提拔了。
要不然,他韓家就太遭人忌恨了。
韓鈞遲疑了一會兒,但想到他真想請求調入舒州軍中,父親必然會堅決反對,便說道:“我也就陪著黃慮他們回城一趟,倒沒有摻合進去。”
“你心裡明白就好。”韓道銘揮了揮手,示意韓鈞趕緊出城回長春宮當值去。
然而看著兒子韓鈞走出院子,韓道銘又尋思出一些不對勁來,敘州來人見老父親,韓鈞怎麽就當沒這回事似的?
…………
…………
韓府佔地逾四十余畝,共有十余處建築群,韓文煥年紀老邁,不怎麽出去活動,便住進緊挨後花園的青竹苑裡,平日裡有六七名仆傭、侍女貼身仆候著。
這一刻,仆傭、侍女都守在院子裡,堂屋房門半掩,明燭高燒,從院子裡能看到敘州來的幾名客人,都背著門而坐,正跟老太爺說話,也看不見他們的臉。
韓文煥枯瘦的老臉,仿佛年深日久的樹皮一般起皺,老態龍鍾,唯有眼瞳還頗為精神的看著臉色臘黃、面容稍加偽飭、僅有輪廓還能辯認的馮繚。
過了好一會兒,韓文煥才聲音嘶啞的問道:“不是韓謙叫你來找老夫的吧?”
“大人確實不想麻煩到老太爺,是馮繚不忍看廣德軍舊人慘受迫害,上千家小不得不流落山野,卻隨時會被官兵當成逆匪清剿屠戮,心想著借薛若谷之手,將這樁案子徹底翻過來,或許才能真正了解掉這件事。”馮繚說道。
“你的心思沒那麽單純,我也懶得問了,這件事我盡力而為吧,你也不要抱太大的期待――不要說現在,早前我說什麽話都不頂用的。”韓文煥老態龍鍾的說道。
薛若谷在禦史台已經夠遭人嫌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將他踹到地方上去。
再說沈漾主持政事堂之後,在推選官員,一直有意避免官吏在祖籍任職。
為避免世家門閥在地方的勢力過度膨脹,有人進諫提出將衛甄從溧水縣令任上調走,也是極正常的一件事。
關鍵還是要有人站出來將這兩件事促成到一起。
要不然的話,薛若谷離朝外放,也不可能恰好是外放到溧水縣任職去。
馮繚也不指望老太爺對自己有什麽好的感觀,見目的達成,當下便起身告退。
馮繚是扮作敘州來客的隨扈,走出院子也是跟在他人的後面,穿過韓府深邃的夾道,往韓府大門走去。
走到韓府大門前,恰逢韓鈞從裡面走出來,馮繚心裡一驚,他還擔心韓鈞會從自己的舉止形態察覺到什麽,卻不想韓鈞眼睛往這邊瞥了一眼,便帶著兩名隨扈牽馬跨出府門,策馬往東城方向馳去。
看韓鈞一副心事滿腹、無暇顧及他事的樣子,馮繚疑惑的皺起眉頭,實在不知道是什麽事情,叫韓府嫡長公子,侍衛親軍的高級將領都虞候、太后跟前的紅人韓鈞牽掛成這樣子?
韓府上下一切如故,他黃昏時登門,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麽異常之處啊。
坐上馬車,馮繚越想越不對勁,揭開車簾子,跟騎馬跟在馬車旁的一名侍衛說道:“安排一個人盯住韓大公子,最好是能獲得其信任,直接到他身邊服侍,看看我們的韓大公子,最近到底遇到了什麽煩心事,以致他對夜訪韓府的客人都吝嗇不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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