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儉平視李旦,打量著這個男人。三年前見他時,還是皇帝,尚且有些威嚴,雖然因壓抑之故,有所疲態。
如今再見,李旦只能用“未老先衰”來形容了,整個人透著頹喪的氣質,其兩鬢間,多了數道極為明顯的灰白頭髮。要知曉,他方而立之年,平日裡也是養尊處優的,落到這樣的境地,他這個皇嗣日子顯然不好過。
這開年以來,又連遭厄難。劉、竇二妃溫婉賢淑,跟隨他十多年,與他相濡以沫,舉案齊眉至今,受戶婢所誣,死得不明不白。前難未已,這邊風波又起,裴范二人……
“請殿下安居宮內……”李儉沒有資格去同情李旦,拱手一禮,在殿中掃了一圈,對左右吩咐道:“來人,好生伺候著皇嗣殿下!”
“是!”
控制住了東宮,按著某個名單,開始搜捕。東宮之中,各府官吏、宦官、女婢,與李旦親近者近百人,盡數拿下。辦起事來,李儉沒有絲毫容情。
“安金藏,太常寺樂工?”李儉打量著面前被拘索住的小人物,問身邊衛士:“這是最後一人了吧!”
“回將軍,正是此人!”
“帶走!”隨意地揮揮手,手下便如狼似虎一般將其押下。任由衛士拘著,其人還看了眼李儉與虎敬暉。
收起名單,偏頭看著一旁沉面以對的虎敬暉,眼珠子一轉,李儉忽然問道:“虎將軍,那劉金你也刑訊了一段時間了,名單可曾拿到,牽扯到虺貞余孽,陛下可重視地很呐!”
聽李儉發問,虎敬暉皺了一下眉,垂下眼瞼,眼中閃過一陣波動。
轉身盯著李儉,好似在審視他一般:“此賊骨頭甚硬,抵死不招,但是,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熬多久!”
將虎敬暉的表現盡收眼底,李儉神色一動:“要不要在下幫忙,我手下,有幾名貫於偵訊的衛士!”李儉這是瞎扯了。
“不勞李將軍費心了!”
虎敬暉當即回絕,頓了一下,直勾勾地盯著李儉雙眼:“李將軍,我自進洛陽當值以來,便覺你頗為眼熟。你我,是否見過?”
李儉心裡當即一沉,虎敬暉這樣的人,說這樣的話,絕不是無的放矢。莫非自己,露了什麽馬腳,讓其發現了?
迎著其目光,李儉沒有一點心虛:“也許是你我一見如故吧!”
“或許是吧!”虎敬暉朝周邊望了望:“我這就回宮向陛下複命,東宮這邊,就由李將軍負責?”
李儉伸出手:“請!”
心思有些複雜,在東宮之中逛了逛,運氣比較好,逛到了兩隻小蘿莉。一大一小,長者四五歲,幼者兩三歲,被李旦的一名後妃攬著,周邊是看守的衛士。
稍微問了兩句,都是竇妃所生,竇氏既亡,成了“孤女”。天家所出,自是可愛地緊,按照李某人的習性,原本是會逗弄逗弄的,可惜這個時候,他沒有那心情。
其後李儉忽然意識到了,既是竇氏所出,那應當是李隆基的親妹妹了,而李隆基的妹妹,貌似有些名氣,李儉是曾有所聞的。比如那玉真公主,會是其中之一?女道士呀!
……
來俊臣,這個自周興、索元禮之後,朝中“首屈一指”的酷吏,在東宮之內,李儉有了一次正面接觸。以往多冷眼旁觀此人羅織罪狀,陷害朝臣,在朝野攪風攪雨。
自古以來,酷吏多沒什麽好下場,遠的不說,似周、索之輩的下場就在眼前,但來俊臣卻沒有一點引以為戒的意思,
反倒動作更劇,毫不收斂。這兩年多,被他羅織罪死的高官重將,不少。 當然,其人不蠢,也許並不是看不到前車之鑒,只是清楚自己的立身之本。作為鷹犬,若其人當真收起了爪牙,牙口不再銳利,那皇帝只怕立時便會將之放棄。
此點,來某人心裡只怕也清楚。或許正因如此,其毫不收斂自己的貪鄙殘暴之心,行事絲毫不留余地,瘋狂無比。
來俊臣有點與李某人很像,好美色,尤好人妻......據聞,其人曾因貪慕朝臣妻妾而陷害之。這樣的操作,比起李某人隻敢小“偷”小“摸”的舉動,要勝一籌。
李儉嘗思,若自己似來俊臣這般發家......又會是怎樣一種結果。
這一次,風雨飄入東宮,灑向皇嗣李旦,其人有些得意。向皇帝請命,直接於東宮之中,設堂推鞫其事。
像來俊臣這樣的酷吏,若僅聞其名,能用各種卑鄙之詞形容之。然其人,事實上賣相並不差,白面短須,身材適中,穿著緋色官服,很是人模人樣的。
當然,與之相交, 感受到某種“陰冷”之意,那是免不了的。
在幾名肅政台屬吏,還有數十人爪牙的侍候下,來俊臣大搖大擺自南邊而入東宮。
“李將軍、虎將軍,本官奉詔命而來,有勞二位相助了!”來俊臣表情平靜,沒有絲毫張揚之色。雖然對李儉與虎敬暉笑著,但那雙眼睛始終帶著審視之意,令人心裡不敢松懈。
“來大人客氣了!”還是李儉主動應道,淺笑著。虎敬暉嘛,對來俊臣這類人,一向厭惡。
感受到虎敬暉的態度,來俊臣眉頭稍皺,隨即恢復常態,似乎並不以為意。但是了解他的人,都能明白,這點不愉只怕來大人記在心底了。
虎敬暉,於來某人而言,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公卿宰相大將軍都被他弄死不少了,而況於一個小小的中郎將。
“準備升堂!”對左右人吩咐一聲,來俊臣便去謁見李旦了。
李旦呢,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哪怕見到來俊臣,也未露出過多表情。
“皇嗣殿下,臣奉陛下之命而來,隻為辨別忠奸,甄別出東宮中的一些不軌之徒。您請放心,臣,別無他意!”對著李旦行禮,面上雲淡風輕的,但其神態,總給人一種陰險的感覺。
“臣審訊,不知皇嗣殿下是否一觀?”來俊臣玩味道。
“孤倒要看看,來大人是怎麽辨別東宮忠奸的!”李旦終於開口了。
見狀,來俊臣淡淡一笑,伸手做個請的手勢:“殿下請!”
在殿外邊的空地上,設案為堂,一批十來人的東宮“罪人”,受押上來,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