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妙！大大的不妙！

　在心上人那如水般溫柔的注視下，強行控制自己不再哆嗦的墨檀隻覺得手腳冰涼，宛若剛被一盆透心涼的冷水從頭澆到腳，整個人都僵了。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盡管不知道語宸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將話題扯到這麽一個極度凶險的領域，但墨檀卻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非常不妙。

　眾所周知，墨檀跟語宸之間的關系並不那麽簡單，在遊戲中那些NPC的眼中，他們是一對光鮮的戀人，在遊戲外的社交圈裡，除了伊冬之外的所有人都覺得他倆遲早會開始談戀愛，總而言之，人們都覺得這兩位對彼此懷揣著相當程度上的好感。

　而事實上，作為當事人的墨檀和語宸也確實能在某種意義上感受到對方的心情，非但沒有當局者迷，甚至要比那些局外人清楚的多。

　那就是所謂好感。

　那就是傾慕之情。

　就算只是普通的對視，這份心意都難以在這兩個分外敏感的人眼中遁形，墨檀能感覺到語宸對自己的好感，語宸也能感覺到墨檀對自己的傾慕。

　在這種情況下，且不說兩人以後會不會走入結婚的殿堂，會不會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但至少也會談一場未必轟轟烈烈，但足夠刻骨銘心的戀愛，給自己的青春添下濃重的一筆。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那麽簡單，原因的話，大家也都知道。

　總而言之，在這段感情中，語宸是沒有問題的，如果兩人能走到一起，她毫無疑問會是個合格的戀人，但墨檀卻存在著巨大的問題，以至於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可能真正走到一起。

　墨檀從不是純粹的，或許他有著脫離低級趣味的一面，但卻也有著十分低級趣味的一面，而語宸的目光，則只是停駐在無罪之界中的黑梵，也就是‘絕對中立’人格下的墨檀身上。

　後者也是一樣，只有出在‘絕對中立’人格下的時候，墨檀這個人才會在這個名叫語宸的女孩面前失態，才會將她的一顰一笑烙印在自己的思緒深處，才會在意與她相關的一切。

　這並不是所謂的浪漫，這只是喜歡一個人的正常反應，問題在於，這份所謂的‘正常’在墨檀這裡只有三分之一罷了。

　而與之對應的，盡管語宸可以全心全意地注視著‘黑梵’，但在隱約察覺到什麽之後，她對現實中‘墨檀’的態度卻逐漸變得微妙起來，或者說原來就挺微妙，只不過是下意識的，而現在則逐漸開始在主觀層面變得微妙了。

　這份微妙的具體內容，就是在面對處於另外兩個人格的墨檀時，語宸只會把對方當成自己的朋友，如果說她身邊有一條無形的線，那麽無論墨檀處於另外兩個人格中的哪一個，都會被拒絕在外面，只有當他處於與遊戲中那個‘黑梵’相同狀態的時候，才會被放進去。

　乍看起來，這似乎還挺公平的，因為盡管墨檀只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分外在乎語宸，但語宸其實也只在乎墨檀的三分之一。

　但仔細想想看的話，這真的公平麽?

　答案是——扯淡。

　就連墨檀自己都很清楚，只有一個人應該為這份感情中的全部負面內容負責，那就是他自己，因為無論是在主觀層面還是客觀層面，語宸都沒有做錯什麽，恰恰相反，她甚至還一直遷就著墨檀，遷就到哪怕讓自己受些委屈，哪怕一個人的時候會嘟著嘴生悶氣，也沒有深究墨檀的‘難處’，更沒有自作主張結束掉這段生處於萌芽階段，但很可能永遠都沒機會開花結果的感情。

　而我們，並不能因為一個人主動選擇委屈自己就說她活該。

　這是遷就、這是包容、這是難於言喻的溫柔。

　反觀墨檀，盡管並非出自主觀，但在客觀層面上，精神方面存在巨大隱患的他毋庸置疑要為兩個人所受到的傷害負責，不僅如此，他還在自己明知道早早結束這段感情會比較好的情況下磨磨蹭蹭、拖拖拉拉，非但至今都沒有狠心跟語宸劃清界限，甚至還有些享受兩人這種特殊的關系。

　而我們，並不能因為一個人擁有充分的理由就原諒其過錯。

　這是怯懦、這是逃避、這是卑鄙無恥的惡行。

　誠然，精神病這種事並不是墨檀自己選擇的，或許他打從心底裡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或許這種在旁人眼裡很帥氣、很時髦，只有當事人自己才知道有多難受的病非他所願，但這依然需要他付出代價。

　不是你的錯，但你必須要承擔後果，這種事在我們的生活中實在太多了。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好比有一對很恩愛的戀人走在路上，忽然衝過來一輛刹車失靈的大卡車，把男人撞成了癱瘓，一輩子只能躺在床上被人照顧的那種，那麽問題來了，他有做錯什麽嗎?答案自然是沒有的，但他卻依然要付出代價，比如生活質量一落千丈，比如被原本深愛自己的另一半拋棄。

　說句不負責任的話——這就是他的命！

　當然，如果那輛大卡車直接將他創到了二次元，而在那個世界裡‘雞蛋’是一種稀有只要出世就會引起戰爭，只要吃一口就能令魔力大幅度提升的神物，以至於在地球吃了小半輩子雞蛋的男人什麽都不做就擁有開掛級別的魔力，再來點現在看來已經有些過時的爽文劇情，比如撞見個老爺爺學會了幾十上百種高位魔法什麽的，那種龍傲天般的幸福生活——也是他的命！

　而墨檀天生的非典型人格分裂，無論能給他帶來多少好處與便利，無論會帶給他多少糾結與痛苦，都是他的命。

　是他的命，不是語宸的。

　語宸有得選，但卻並未一個人走遠。

　墨檀沒得選，但卻不剪不理任由亂。

　所以卡塞娜當時那句話其實並不算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墨檀確實是在吊著語宸，因為他對自己沒辦法給予對方未來這件事心知肚明。

　而在這種情況下，作為沒做錯任何事的一方，語宸自然有資格生氣，事實上，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了。

　但她卻從來沒有，尤其是這段時間，在兩人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後，她甚至對墨檀變得更遷就了，仔細想想的話，聰明如她，又怎麽可能想不到自己沒辦法去敦布亞城這件事裡沒有墨檀的建議與支持。

　結果莫名奇妙的，就在今天這個平平無奇的早晨，語宸突然來了打個視頻過來，然後就開始發難了——

　當然，這份莫名其妙是對墨檀來說的，而我們都知道，就在不久之前，語宸的閨蜜團剛剛對她進行了一次‘點撥’，其中露西艾的功勞大概可以佔到百分之一百一十，天亮了才回宿舍的克裡斯蒂娜，也就是南宮娜佔百分之十，而卡塞娜和米卡則一人做出了百分之十左右的負面貢獻，鑒於都非常不靠譜，在此就不做贅述了。

　總之，用露西艾的話總結就是——雖然只要宸宸你高興就好，但可不要因為別人就忘了自己是誰，畢竟你不需要為喜歡你的人去改變，需要你去改變的人也不值得喜歡。

　而最近有些心力憔悴的語宸這才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這段時間確實好像不太對勁，於是便立刻幡然醒悟，決定改變一下自己，就像不久前跟黑梵說的那樣，稍微‘任性一下’。

　於是，就有了這通視頻電話。

　只不過與墨檀心裡那最壞但或許最好的可能性不一樣，語宸並不是在‘幡然醒悟’後過來找他興師問罪的，事實上，在說完剛才那句有關於黨爭出場率的話題後，她沒等墨檀回答就話鋒一轉，重新將主題拉回到自己最初提起的那件事上——

　“所以說……”

　少女饒有興趣地打量著渾身僵硬的墨檀，笑盈盈地問道:“這人除了羽鶯之外，到底有沒有別的人選呀?”

　見語宸沒再繼續深入去聊那些‘危險話題’，墨檀立刻如蒙大赦般地長出了口氣，隨即訕訕地笑道:“還沒什麽想法呢，我覺得吧……實在不行就咱們三個打【問罪論戰】也可以，之前看網上有人說，系統多半會給人數少的一方製造些有利條件，雖然未必能做到百分百平衡，但劣勢也不會很大，總而言之，我完全沒有想過再找倆小姑娘什麽的。”

　“真沒有?”

　語宸撲靈撲靈地眨了眨眼睛。

　“真沒有！”

　墨檀立刻拚了老命似的點頭，震聲道:“絕對沒有。”

　“嗯嗯，我相信你的。”

　語宸抿嘴一笑，隨即忽然輕聲提議道:“那麽，沒有人選的話，要不要我推薦兩個人呀?”

　墨檀先是一愣，隨即眼中忽然閃過一抹異光，不動神色地問道:“哦?是你之前提過的好朋友嗎?”

　雖然話是這麽問的，但墨檀很清楚絕不可能是那幾位姑娘，因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卡塞娜、露西艾、米卡以及位列個人戰力排行榜首頁的那條龍，也就是南宮娜在遊戲中的角色克裡斯蒂娜將組成一支隊伍，如果說語宸過去加入她們的四缺一隊伍還好，在已經有了墨檀跟羽鶯的情況下，是不可能那些人拉過來的。

　不過墨檀的真正目的其實也不難猜，簡單來說就是確認一下語宸想拉進隊伍中的兩個人有沒有‘可疑的男人’罷了。

　而看出了對方這點小心思的語宸也不戳破，只是笑盈盈地說道:“不全是姑娘(墨檀的眉毛下意識地揚了起來)……嗯，準確地說是一男一女。”

　“哦?”

　姑且算是送了半口氣的墨檀點頭，一邊隨口問道:“我認識嗎?”

　“認識啊。”

　語宸秒答。

　“哈?”

　正在思考如何調查兩人情報的墨檀微微一愣，愕然道:“我認識?誰和誰啊?”

　“小樂姐。”

　語宸莞爾一笑，隨即伸出纖長白皙的手指戳了下屏幕:“還有你最喜歡的伊冬同學。”

　“我們雖然從小就認識，但在兩人性別已經成為既定事實的情況下是不可能會出現腐向發展的。”

　墨檀一本正經地解釋了一句，隨即皺眉道:“伊冬和小樂姐啊，這是不是不太合適啊，你也知道，小樂姐可是排行榜裡那個【大陰陽師谷小樂】啊，要是跟了咱倆，萬洋康嵐他們會怎麽想呀?”

　“不會怎麽想呀，畢竟咱倆都是沒什麽戰鬥能力的治療者嘛。”

　語宸小手一拍，正色道:“康嵐認識的朋友都很厲害，再加上萬洋，肯定比我們要厲害太多了，他們不會不平衡啦，實在不行的話，要是彼此之間恰巧碰到了，我們就拜托小樂姐不要出手咯。”

　原本並沒有打算讓‘黑梵’在【問罪論戰】中走多遠的墨檀捏了捏眉心，一邊高速進行著思考，一邊斟字酌句地說道:“唔……倒也不是不行……但咱們現在就是三個人，再加他們兩個人剛好湊滿，要是伊冬他們找到隊友了……”

　“沒有哦。”

　語宸輕快地搖了搖頭，直接給出了答案:“伊冬在遊戲裡雖然認識不少NPC，但玩家裡幾乎沒有除了咱們的熟人，小樂姐的話，雖然在日本那邊有不少朋友，但她之前在一直在閉關畫本子，畫完之後發現朋友們都已經組好隊了，我之前才問過的。”

　“呃……”

　這下徹底沒有理由拒絕的墨檀微微一滯，然後便溫順地點頭道:“好，那我一會兒先跟伊冬聯系一下，他和小樂姐那邊都OK的話，回頭咱們就在學校裡說一下這事兒?”

　語宸笑靨如花:“好呀好呀。 ”

　“怎麽笑的這麽開心呀?”

　“因為黑梵你指揮很厲害嘛，小樂姐是陰陽師，伊冬是靈媒，好像都是召喚類型的職業，跟你組合在一起肯定超配的。”

　“咳，也沒有很厲害，不過你說的也沒錯，我們之間的相性應該還不錯。”

　“還有就是……”

　“還有就是?”

　“有他們兩個在的話，你應該就會好好比賽，不會隨便敷衍了事了吧?”

　“這……”

　“打不了多久的，多陪我一下吧~”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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