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周折,幾番碾轉,陳雨航到了義縣縣城的西郊時,天已經黑下來了。口袋裡沒有分文,是不是進城,對於他來說,都毫無意義。相反,他覺得進城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他一個人傻傻地呆在路邊很久很久。
我該往哪裡去?
這是陳雨航從心裡反覆問自己的問題,不止於千遍與萬遍。
身在臥虎山腹地,雖然這上面有很多的獼猴桃,但這東西是要采摘後放軟了才能吃的,吃鮮果非常的澀口,也根本吃不進去。自昨天晚上喝了兩碗玉米湯,到現在,他除了吃了幾顆地上揀的熟果外,其它的沒有進過任何的食品。轆轆的饑腸已經讓他的胃微微作痛。更因為饑餓,他的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絲的力氣。
公路上,南來北往的汽車從身邊一輛又一輛地呼嘯而過。可是,沒錢又怎能上的去?南望,是遙不可及的家。東眺,那裡卻有自己魂牽夢掛的愛人。可是現在,不管是對哪一方,他的心裡都只有愧對。
他的心裡太沉重,沉重的連站立都不可以。他頹然地蹲在路旁,一雙手緊緊地捂住那張已經髒的如乞丐一樣的臉。
許久,他才無奈地將頭從手掌之中抬起,看看四周,雖然一切都在模糊之中,但憑燈光以及各方面的情況分析,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在離鐵路不遠的地方。
卻說義縣公安,在抓到“矮胖”和“蛤蟆”之後,又有了“酒瓶”的自首,然後根據“酒瓶”提供的信息找到月月。在半下午時分又將“煙槍”和“黃鼠”從不同的地方抓獲,牽涉該案的人員除陳雨航外,均已全部到案。隨後,他們便對涉案人員進行了突擊審訊。然而,出乎公安人員意外的是,不管是對誰的審訊筆錄中,都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情節,那就是綁架陳雨航。
既然是被綁架的,那麽他在案發後為什麽不來報案,反而要逃走?這是公安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然而,不管是從審訊中得到的口供,還是從調查中發現的證據,都證明一點,那就是陳雨航並不是這個製假窩點的組織者,他正因為參與了,也是在被強行剝奪自由後迫不得己的行為。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個團夥的人員並不給他所有東西的知情權。這裡面就包括手續的審批情況,產品的銷售情況等等,所有的證據都證明著陳雨航的無罪。
因為了解到了這一系列的情況,要不要找到陳雨航,在公安方面的意義已經不是給他量刑定罪的問題,而變成了這夥人對他實施綁架的事實取證問題了。
既然是無罪的,動用大量的人員警力去抓捕顯然是不現實的,但此時,又去哪裡找陳雨航取證呢?
此時,陳雨航正獨自一人茫然地漫步於鐵道邊。現在身上什麽都沒有,天地之大,自己該往哪裡去?何處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呢?心裡鬱悶,不禁仰問蒼天:天呐!為什麽?我陳雨航孤身出來闖蕩,既沒犯罪動機,也沒犯罪的行為,為什麽命運會如此地捉弄我?以致於引來兩地公安的抓捕,成為一在逃犯人?
“嗚”地一聲巨響讓陳雨航從冥想中回過神來。看身邊的鐵道已經明顯增加了不少,而且燈光的數量也是明顯增多,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快走進火車站了。
可是,現實問題仍然擺在面前,沒錢怎麽上的了火車?他知道,每一輛停靠的列車,打開的車廂門口都會有一位乘務員站在那裡,驗一張票,放一個人進去。沒有買票,要進入車廂那是極其困難的。
就算能夠上去,從這裡到南州需要近三四天的時間,這途中無數次的查票驗票怎麽應付?更何況,像他這樣的人,無論落魄到什麽地步,也不願去做那些不要臉面,耍潑賴皮之類的事。 正當他茫然地站在一陰暗處發呆的時候,猛看見附近一燈光下,一夥人席地而坐,在那裡嘻嘻哈哈的,好像是在喝酒聊天,笑得十分開心。轆轆饑腸再次撥動著他的神經,並牽動他的腳不由自主地朝那夥人走去。一步一步地,但走到跟前時,他卻呆住了。這夥坐在一起狂歡的人卻是一群乞丐,也或許是流浪兒。總共有六個人,因為蓬頭汙面,衣衫襤褸的,也看不出他們的年齡有多大,但從說話的聲音上可以聽出,他們都只不過是一群少年。在邊上站了一會,陳雨航發現,其中有一位年齡大約有二十多歲的,那些人都管他叫大哥,他就像是這夥人的頭兒。
剛開始,這夥人是自娛自樂,也沒發現一旁站著的陳雨航,直到過了好大一會,那位老大才看到他。不禁奇怪地問:“這位大哥,你在這裡看啥呢?”
是啊!在這裡看啥呢?陳雨航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尬尷地回了一個微笑。
那位老大像是想到了什麽,問他:“這位大哥,你是不是沒有吃飯?”
陳雨航還是沒有回答。因為,在他覺來,這畢竟是一夥乞丐或者是流浪兒,告訴他們,對自己又能有什麽幫助呢?正當他轉身欲要離開之時,不料那位老大的一句話又讓他站住了腳。“大哥,坐下來吧,和我們一起吃點。”
這句話對他的吸引力簡直是太大了。但這夥人,又能給他什麽吃的?剛才自己也看到了,中間的地上雖然擺放了一些東西,但亂七八糟的都看不清是什麽。他們雖然也喝著酒,但看那些酒瓶也不是統一的一種,而且髒不拉嘰的,都好像是揀來的一樣。
正當他猶豫要不要留下時,那老大已將一塑料袋包裝的東西向他遞了過來。“吃吧,這袋我們還沒開過。”
雖然說從一位廠長跌落到如此境地,讓人的心裡難以轉過彎來,但現實畢竟已經如此,不吃,就會餓死,難道你陳雨航還會自己伸手向人去乞討嗎?
盡管心裡有著無比的悲哀,但也有著一種感動,這些人,竟然能夠把一份沒有開過的食品讓給他吃。
此時的陳雨航,早已經是餓得手腳發抖,當他接過這一份食品時,從透明的塑料袋看到,這是一份麵包。容不得有更多的考慮,馬上剝去包裝,一把就往嘴裡塞去。
但在咬下一口開始咀嚼時,他卻明顯地感覺到味道不對,再細看手上的東西,才發現,這麵包已經腐敗變質。在愕然期間,他的眼睛看向其他那些人放在地上的食品,發現那些東西比自己手上的爛的還要厲害。
看到他的表情,邊上的老大笑了,“兄弟,吃不下是嗎?如真的吃不下就不用吃了,還給我們。”
陳雨航的心裡當然是非常的清楚,還了這份,去哪再弄更好的?
這時,邊上的另一位流浪兒也開口了,“將就吃吧大哥,別嫌棄。東西雖然不好,但能保命。我們在這裡都是靠揀這些東西吃的呢!”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火車上的乘客在快到站時嫌難拿而扔下的。他們這些流浪的人就靠揀這些東西吃過著日子。有時,運氣好,揀到新鮮的。而往往是一天到晚碰不上剛扔下的東西。為了安慰肚子,他們只能是沿著鐵路線去找,沒能揀到新鮮的,只能把腐爛變質的也拿來將就吃了。就是他們現在喝的酒,也是火車上的人喝不完扔下來的,有的扔在草叢或者是松軟的莊稼地裡,酒瓶不會碎,他們就揀來喝了。
盡管此時陳雨航的心裡有著太多的悲哀,讓他的喉骨在一個勁地發硬。但是,為了生存,他也不得不將這個已經腐爛的麵包咽下。
咽下了這一隻麵包,他也就覺得自己跟這些流浪兒並沒有什麽差距了。於是也坐到了他們的這個圈子裡。 和他們聊了起來。
在閑聊中,他得知,這些人不是自幼就沒了父母,沒了生活來源,就是因為身體某種缺陷,自小就被父母拋棄了,為了生存,不得不在這鐵道線上揀食吃。而那位年齡大點的老大則是一位外地人,因為很多年前在他自己村裡偷了別人家的雞,被人發現後打成了內傷,而家裡又是一貧如洗,沒錢醫治,落下了永遠的病根,重活輕活乾不了,在村裡又被人看不起,隻好出來流浪了。
聽過他們各自坦誠的介紹,陳雨航的心裡更不是滋味。要不是自己也落魄到如此地步,又怎能知曉,這些看去永遠讓人厭惡的流浪兒,其實,他們的身世竟如此的悲哀?
在說完了自己的事情,那老大抹了一把臉,仿佛將自己悲哀的往事都抹去了,轉過來問陳雨航:“大哥,我看你這樣子,並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你肯定是遭了啥難了,你這是從哪裡來?又要往哪兒去呢?”
說不定公安現在正到處找自己呢!從哪來,能說嗎?到哪去,就連他自己都還不知道呢!
那老大見他不回答,就知道他的心裡有難言的苦衷了。在這鐵道線上混了這麽多年,形形色色的落魄人他們見的多了。說實在的,像他們這樣的流浪兒,如果不是落魄到連張車票錢都沒有的人,又有誰會過來和他們搭訕呢?
“大哥,我知道你的心裡有苦衷,但我們卻沒本事為你解決,你的事我也不打聽了。”老大將手裡的酒瓶遞給他,“來,兄弟,喝上一口。”
陳雨航搖搖頭,“謝謝,我不會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