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板趕緊去辦公室,將電話打到總廠的技術員那裡,詢問他提供的圖紙上面的直徑尺寸到底是多少。稍候了會,技術員說:“是一百三十六點八毫米呀!”
徐老板急切地問:“那怎麽你給我的圖紙上面標著的卻是一百三十六點六毫米呢?”
一邊的派出所長聽了他們的對話,忙將徐老板手上的圖紙拿了過去,仔細一看,很快就得出了結論。“老徐,已經知道了,是複印的時候出了問題。”他指著圖紙上的6說:“複印時,8字上面的半個圓圈沒掉了,所以,乍一看,誰都認為這是一個6字。但如果很認真地去看,你就會發現,這個6跟少了半個多圓圈的8是有一點不同的,6字上面出頭的部分的弧度比8的要稍大一點的。”
這時,陳雨航開口道:“徐老板,這個6和8的事當時我是叫你確認過的,還記得嗎?”
徐老板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但許久以後還是點了一下頭,“是的。對不起,錯怪你了。這樣,剩下的就先別做了。這事也不應該是我們的責任,我現在就趕回總廠,找他們協商處理。”
既然事情已經弄清楚,又當著派出所的人的面,陳雨航就把自己身上放著的圖紙原件拿了出來,“徐老板,既然你要去處理,就帶上圖紙原件吧!”
徐老板突然間就明白了他剛才跑出去是怎麽回事,指了指陳雨航,說:“你小子,鬼著呢!”
陳雨航也是直言不諱地回應道:“你剛才不是問我是認賠還是坐牢嗎?我不留著證據怎麽弄?”
“不錯,陳雨航,有你的。我就喜歡你這樣聰明的員工。”
派出所長看看這邊已經沒事了,就說:“那老徐,你去跟對方協商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不好意思啊!讓你們白跑了一趟。”
“沒事。你趕緊去吧!”
徐老板欲走,又不放心地回頭跟陳雨航說:“陳師傅,剛才我是過火了點,你不會計較吧?”
不問青紅皂白地就那樣克人,陳雨航的心裡能沒有想法嗎?不過此時,他不願說這些事,只是平靜地對徐老板說:“你先去,等你回來再說。”
“那行!你等我。”徐老板拍拍陳雨航的肩膀,走了。
廠裡停止了生產,工人們都出去逛街了,空曠的廠房裡一片寂靜。陳雨航一個人獨自坐在鉗工桌前,在癡癡地發呆。今天徐老板的話讓他實在是太震撼了,是認賠,還是我送你去坐牢?這話裡根本就不帶半點的人情味。還幸好最後弄清楚了,這次事故並不是自己的責任,但如果有一天,萬一是自己做錯了,這些所謂的老板們會不會給自己手下留情?想也能想象得到,你別看自己辛辛苦苦為她們賣命乾活,他們會給你一副笑臉,那是因為他們希望你更用力地給他們乾活,一旦你有過失,給他們造成了損失,他們是不會給你留半點情面,能有多狠就會有多狠的。
通過這次事情,陳雨航對在廠裡乾活一下就沒了興趣,真的不想再乾下去了。可是,不想乾,又能去做什麽呢?
陳雨航也想到了與小暉之間的婚姻,未出事前,兩人情投意合,沒覺得有任何的不好,彼此間,倒反有著一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可自從被汙以後,盡管最終事情真相大白,小暉在他面前也並沒有不好的表現,可無形之中,彼此的中間就像是隔著一層什麽似的,雖然細細梳理之後仍然是說不清,道不明,但毫無疑問,彼此之間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那種黏性,
而心裡卻始終有著一種讓人無法說清的壓抑。 在悵然若失的感覺中度過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徐老板回來了,並告訴他說:“陳師傅,事情已經圓滿解決了。因為這並不是我們廠的過失,所以總廠決定,仍然用這種直徑少了零點二個毫米的滅火器筒。這批已經做出去的也就算了,再做的時候,我們需將長度稍微留長一點,意思是說,直徑小了,但容積卻不能變,明白嗎?”
陳雨航點點頭。“徐老板,我想不在你這裡做了,回家種田去。不過,在你找到新的機修工以前,我還會再幫你做幾天的,希望你盡快地把人找來。”
徐老板的心中不禁重重一顫。“陳師傅,你還在為我昨天的話生氣是嗎?那只不過是我急瘋的時候說的氣話呀!你千萬別當真,好嗎?”
說實在的,要去招一批操作工,勞務市場隨便一轉,就能帶來一大幫。可要找一名技術人員,談何容易?就像陳雨航這樣出身非正統的半拉子,這徐老板也是托了鍾鳴才好不容易找來的。你說不幹了,這一時半會的,上哪找人頂替?
可是,經過了昨天的風波,陳雨航的心裡已經有了新的想法。他確實是已經沒有了在廠裡乾下去的興趣,而且細細地盤算了一下,只要那邊廠裡把上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他就可以買一輛半新的拖拉機了。現在村裡,三輪車有好幾輛,但拖拉機卻沒有,要是能買一輛拖拉機搞搞運輸什麽的,效益也不見得會比在廠裡乾差到哪裡去。而且,買拖拉機曾是他這一輩子的恥辱,憑自己的力量把拖拉機買來,把生意做起來,是為自己雪恥的最好的方式。
“徐老板,不是當真不當真的問題,我確實是不想再在廠裡幹了,你還是看下,盡快地把人找來吧!”
徐老板無奈地攤了攤手,“這時候,我真不知道該去哪找人呢!”
“那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最遲,我也只能幫你再乾一個月。”
“陳師傅,就那麽一句話,何必就要死死記住呢?我都已經向你道歉了呀!”
“徐老板,我不是跟你的那句話較勁,而是那句話說明了一個問題。”
徐老板不覺笑道,“那你說說,說明了一個什麽問題?”
“這個就不要說的太清楚了。不管怎麽說,因為我師父的介紹,能夠認識你,到你這裡乾,也是你我之間的緣分,所以,不管我能在你這裡做多少時間,我都會看重緣分,認真把事情做好的。”
徐老板點點頭。“也是哦!那好,陳師傅,我看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人能來接替你。我呢?盡快。你呢?也不要就定死一個月,要是一個月還要多幾天什麽的,你也要幫我撐一下,好嗎?”
“嗯!希望你盡快。”
因為總廠那邊已經同意了按他現有的模具直徑生產,只是長度稍微長一點,這個事情就非常好辦了。加上這個廠的產量本身就不大,所以接下去的日子裡,陳雨航倒是非常的輕松。每天只要把質量看住也就行了。
卻說小暉,那天把自己與陳雨航的生辰八字開起來,到瞎眼兒種那裡去揀結婚日子,那瞎眼兒種掐著指頭翻來覆去地算,到最後卻告訴她:“姑娘,我不是信口雌黃的人,依我這麽算,今年還真的沒有特別好的日子。要麽就是明年,明年對你們倆來說都是大吉大利,好日子也就多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嫌遲?”
“要明年結婚?”當時小暉聽到這話激動得一下跳了起來,可轉念一想,結婚乃人生大事,怎麽可以草率?於是,想了又想,決定還是聽瞎眼兒種的話,明年就明年吧!回來後,她並沒將在那邊揀日子的情況告訴陳雨航,而是試探著問:“雨航,你是喜歡快點結婚,還是遲點?”
當時,陳雨航在廠裡恰巧碰到了那件產品直徑做小了的事,被老板那麽說了,心裡非常的憋屈。但回到家裡,卻並沒有將這事情告訴小暉,一來是因為他現在已經沒有了什麽事都要跟她說的那種欲望。二來他覺得,男子漢大丈夫的,有什麽事也應該自己扛著,沒必要事事都要把女人拉進來擔心。應該有那種縱然是受傷了,倒下了,也要獨自將傷口撫摸的氣魄。在這樣的時候,見小暉又問他結婚的事,覺得心裡有點堵,卻又不好發作,隻好淡淡地說:“你說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吧。”
小暉聽到他的回答心裡很不滿意,卻又不好發作,只是默默地將這事放在心裡。
彼此間的話語也是越來越少。
又過了幾天,小暉對他說:“雨航,既然你喜歡遲一點結婚, 那我想還是聽你的。婚禮就明年舉行,不過這結婚證總要先領了吧?領了結婚證後,我去跟我爸說,讓他把戶口讓我遷過來,那樣,就算是我懷孕了,也就有地方辦準生證了,你說呢?”
“你說怎麽著就怎麽著吧!”
小暉一聽,生氣了。“怎麽我說怎麽著就怎麽著?這難道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嗎?”
“對的呀!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但我尊重你的意見,這總沒錯吧?”
彼此在語氣上說的比較平靜,但彼此間總覺得那味道都是怪怪的。
小暉呆了一下,慢慢地,眼睛就模糊了。她看著陳雨航的臉,說:“雨航,就因為那麽一件事,我們之間就真的不能回到從前了嗎?”
“沒有的呀!小暉,你何處此言?”
“那麽,你的心裡就只有林玉巧,是嗎?”
陳雨航搖搖頭,歎道:“人生是一張單程車票。既然走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是說我,還是玉巧?”
可以說,陳雨航已經不止一次地在心裡盤點過與小暉間的事,可無論怎麽盤點,都找不出她有任何的不好。上次的事,武大平做了那麽精心的設計,做的是那樣的天衣無縫,不要說小暉,就連陳雨航這樣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覺得是百口莫辯。又怎能怪罪於小暉?盡管在前段時間裡,小暉再也沒有和他來往,可她也沒有去找另外的男朋友,更沒有嫁人啊!能怪她什麽呢?
也許,是命運將自己捉弄得如此不堪?
看到小暉流淚,陳雨航又覺得於心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