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俞有亮沒有讓陳雨航又從山路走去上宅,而是與他一起先去北山,從信用社裡領了一千塊錢出來。先是要還陳雨航的兩百三,陳雨航說什麽也不肯要。推來推去地弄了很久,俞有亮想想也沒辦法,就將一千塊錢全部交到陳雨航的手裡,“雨航,你把這些錢帶過去,醫藥費如果不夠,還有在那裡的開銷,你都從這裡面付。用了先,如果還不夠,你就麻煩點,再回來拿一次。錢你放著,不要交給他們。”
“嗯!好的叔,你就放心吧,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俞有亮笑笑:“我相信你的。對了,你初幾上班?”
“我初六就要下南州去了。”
“嗯!也就後天了。要不,你和小暉明天下午回來吧,我明天吃了中飯過去接替你們。”
“叔,手術已經做了,你過去也沒什麽事呀!小楠在那邊照顧大平也就夠了,沒必要那麽多人在那裡的。我現在過去,明天下午和小暉回來,剩下的事交給小楠不就可以了嗎?”
俞有亮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等我到了的時候你和小暉再回來就是了。”
雖然俞有亮沒說什麽,但已經十分明顯的能夠看出來,他對武大平有了極大的反感,對小楠也有諸多的不放心。
因為身份關系,陳雨航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拿著俞有亮給的錢,默默地與他一起走向了車站。
從北山到上宅,陳雨航轉了三次車方才到達,到了那裡的時候已近中午了。
一見到他,小楠趕緊迎上前來,“終於有人來,不然,我們中午就得餓肚子了呢!爸給你帶錢來了嗎?”
陳雨航點點頭,“放心吧,你爸不會把你們扔在這邊不管的。”
坐在床上的武大平也開口了,“中午我們就到外面去炒幾個菜吃吧,這食堂裡的飯也太難吃了。”
一旁的小暉說:“姐夫,你請客嗎?”
武大平尷尬地笑笑:“我沒帶錢呀!要是帶了,我還不請嗎?”
小楠用眼睛認真地看著他的表情,待他說完,附到他的耳根,輕松說:“大平,你說這話怎麽不會臉紅呢?”
“小楠,你說這話什麽意思啊?”
“大平,什麽意思,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武大平趕緊下床,穿上鞋子,拉著小楠的一隻手走到外面。“小楠,你是不是掏過我的衣服?”
“髒衣服我拿去洗了。”小楠說著,將口袋裡的錢掏了出來,交到武大平的手上。
這下,武大平真的是尷尬到了極點,當初,護士讓他脫下髒衣服的時候,他不是沒想到口袋裡的錢,只是認為,那麽髒兮兮破爛爛的衣服扔在那裡,誰也不會去掏口袋的。再說了,當時那麽多人,如果自己去掏,不就被發現了嗎?這是幫小楠家乾活呢,摔傷了,當然一切要小楠家負責的,自己吃了苦頭,總不能再掏錢去她們家買體面吧?卻不想,小楠會把那些髒衣服拿去洗了,並且掏出了裡面的那些錢。這不就像給了自己這個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人一個猛烈的耳光嗎?他心裡想的那些事,也只能是在暗地裡去做的,場面上,連這麽點忙都不肯幫的人,還算得上是女婿嗎?俗話說:一個女婿半個兒啊!裡父母,外父母,嶽父嶽母也是父母啊!
此時的武大平,頭一下子腫大了,聯想起從昨日開始,小楠對自己的態度一下子落下千丈,那面孔總是冷冷的,連挨他身邊近一點都不肯坐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一下襲上了心頭。
“小楠,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看著小楠那無動於衷的樣子,他的整個心一下就掉入到了絕望的深淵裡。“小楠,不是我不肯拿出錢來,只是……只是……”
“什麽?”小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是我覺得,我的錢只能用於我們兩個人。給別人用,我總沒那個必要吧?”
“武大平,虧你說得出口,今天我算是看清楚了。”小楠猛地轉身,就欲朝病房內走去。
武大平猛一把拉住她的衣服,“嗵”地一下就跪倒了地下:“小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小楠雖然站住了腳,但頭仍然沒回。此時,她想到自己竟然會是這樣的有眼無珠,與這樣一位毫無親情的白眼狼訂了婚,落得個如此難進難退的地步,一種悔恨的激情衝擊著她,讓她禁不住喉頭髮酸,眼淚“啪嗒啪嗒”地滴了下來。
“小楠,看在我是愛你的份上,原諒我這一回,好嗎?”
“愛我?武大平,虧你說得出口。我爸帶來的錢不夠,就先湊一下,把你的押金交了,早點得到治療,不要說今天就會還你,就是不還你,他也是你的老丈人啊!你一個做女婿的,給老丈人一二百塊錢,又會怎麽樣呢?……”小楠心裡想說的話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此時,她越說,心越酸,根本無法說下去。
“給,小楠,我全給。這些全給你……給你爸!”
“武大平,你以為我是在敲你的竹杠嗎?我們家不缺錢。你放心吧,我爸說了,你是給我們家乾活摔傷的,我們家一定會為你治好。我也會在這裡好好地照顧你,直到你出院為止。剛才你不是說要出去炒菜吃嗎?走啊!我帶你去,雨航已經回去取來錢了,我們現在就帶你去,炒給你吃。”
小楠欲走,武大平仍然死死拉住她。“小楠,不吃了……不吃了還不行嗎?”
“吃呢!怎麽不吃了呢?我也想吃炒菜呢!走!我們一起去吃。我是你武大平的未婚妻,誰叫他俞有亮讓你乾活了呢?既然他要你乾,今天我們就狠狠地吃他的,天天吃,頓頓吃。難得的機會,不吃白不吃。走!”
這時,武大平真的大哭起來了。“小楠,我不吃了,不吃了還不行嗎?”
“要吃的,怎麽不吃?你不吃,我還想吃呢!你說好,到底是要吃還是不吃?”
“不吃了!”
“真的?”
“要是說話不算數,天打五雷轟!”
“那好,既然你不肯吃了,那我們去吃了。我讓雨航把食堂的飯菜票買來給你,你在食堂吃,也省得被天打五雷轟。我實在太想吃了,蟲都爬上來了,我們到外面去吃,這總行了吧?”
一句話讓武大平無言以對,絕望至極,他松開了手,將頭伏到地上大哭了起來。
小楠走出幾步,回過頭,冷冷地說:“起來吧武大平,你一個大男人,這樣哭哭啼啼的,也太不像回事了吧?你盡管放心,我們家一定會把你的傷治好。這期間,有什麽要求,盡管告訴我,我會盡最大努力滿足你。”
扔下這幾句話,她就自顧自地走了。來到病房,她將小暉與陳雨航都拉去外面,然後叫陳雨航去買了飯菜票,將飯菜票交給武大平,而她們幾個真的出外面去了。
要說這武大平,因為小楠長得漂亮,加上又是前山首富人家的女兒,當初就是拚了命地去追。開始,小楠也並不理他的,但他不理也去,三天兩頭往她們家跑。鄉下人的道理,上門不辭客。他去了,小楠的父母也不好轟他出來,茶水總要招待的。慢慢地,覺得他追的這麽勤,加上家底也算不錯,人也長得並不難看,要是小楠真的嫁過去,想必一定會對小楠好的,所以,在他追了大半年之後,小楠的父母在征求了小楠的意見後,就讓他們先訂婚。好讓他那三天兩頭地跑去有個合適的理由,也方便他們之間有個進一步的了解。
南州這一帶的鄉下就有這麽個風俗,訂婚之後,除了不一起生活、睡覺之外,其它的也就跟夫妻差不多了,什麽親戚間的稱呼,來往走動都按已婚的名分去辦了。所以,這訂婚雖然不能在法律層面上保證是夫妻之外, 事實上也基本就算是夫妻了。
自打訂婚之後,對於武大平的圓滑,俞有亮不是一點沒發現,而是早已心中有數。只是他覺得,人,聰明一點沒什麽不好,這樣在社會上也不會吃虧。沒想到,他的圓滑用到自己頭上同樣如此。在醫院,武大平說一分錢沒帶,但大年初二,來到他家時,買煙什麽的,他都要把大把的錢一起掏出來,故意讓別人看見,以顯擺他武家的富有。俞有亮也不是沒看到他顯擺過的。醫院裡的一句話,早已讓俞有亮的心情一落千丈,只是,在他傷痛期間,他硬是忍住沒發作出來罷了。
小楠將小暉與陳雨航叫到了外面,並沒有真的去吃什麽小炒,而是每人買了一碗光面,總共花了七角五分錢,然後就回來了。
到了病房,他們並沒有見到武大平,於是便去食堂看,結果看見武大平真的坐在食堂裡。他們走上前去,發現他的面前擺著一盤紅燒肉,還有一盤的豆芽,一盤番茄炒蛋,一個人坐那裡慢咽細嚼地吃著。
小楠已經恢復了心情,看到武大平那慢條斯理的樣子,說:”呦,大平,你就吃這些呀?怎麽不多買幾個菜?”
因為有了前面的教訓,武大平已經不敢放肆,“差不多了呢,只是這菜味道有點燒不好,沒我家裡的菜好吃。”
小楠正想說什麽,小暉卻用眼色製止了她。“大平,這幾天真的是委屈你了。不過醫生說了,再住個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手骨這東西不像是腿骨,醫生說回去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再回來把鋼板拆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