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靚坐著董事長的專車,從機場直奔醫院。一路上,她的腦海裡都是爸爸生龍活虎的樣子,她想像不出,爸爸病倒了是什麽樣子。
當她看到渾身插管的爸爸時,撲過去跪在地上,縱聲大哭。她沒有想到,現代醫學的搶救術,竟是如此“殘忍”!切口,插管,紗布……爸爸的生命,幾乎一切都不能自主了,幾乎一切都需要機器來帶動。為了讓自己看一眼還在喘氣的“活人”,爸爸遭受了多大的罪啊!
尹靚想著,禁不住渾身發抖。
霜霜看著心痛,流著淚,想要上前安慰她。
尹靚止住哭,突然瞪起眼問霜霜:“是誰,讓醫生這樣搶救我爸的?”
霜霜愣了,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回答,半晌才說:“都是這樣搶救的啊。是我簽的字。”
尹靚一聲尖叫,猛地把霜霜推了個踉蹌。
“誰讓你們這樣折磨我爸的!”尹靚的聲音,像狂怒雌獅的咆哮。
按說也見識過不少大小場面了,但霜霜從沒遇到過今天這樣的情形。
她沒有心理準備,尤其是當眾被尹靚訓斥並險些被推倒,讓她覺得十分難堪。
尹靚又折騰了一會兒,才慢慢平靜下來。
再呆下去也無趣,霜霜默默轉身離開。
尹靚俯到爸爸身上,輕撫他的臉,流著淚跟他喃喃低語。
一滴淚從老邪眼中滑出,滾落到臉頰。
女兒為他把這滴淚輕輕抹去。
見到負責的醫生,尹靚直截了當地問,她爸爸還沒有治療的價值。
醫生躊躇了一下,回答說,沒有什麽價值了,延長病人生命主要就是為了等待家屬見最後一面。
尹靚面色異常平靜地對醫生說,那就停止搶救,停止搶救之前,讓自己再給爸爸輸一次血。
“不用查了,他是A型,我也是。後面的血漿都不用了,最後一次輸血用我的,也算是我給我爸最後一次盡孝。”
當尹靚的血順著管子流進老邪體內時,她抱著爸爸的臉,長時間地吻著,吻著。
老邪的兩隻眼中都流出了淚。
老誠看著,實在受不了,轉身出了病房。
醫生按照尹靚的要求,把搶救的管子一一拔去。
她悲傷然而鎮定地守在一旁,注視著生命漸漸從爸爸的身體裡一點一點消失。
老邪,尹誓國,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尹靚一聲悲鳴,暈倒在地。
老誠的歷史使命就此完成了。
原來他曾想,素素在國外,想必生活得不大可心,想找到老邪再續前緣。他一直在朝這個方向推動。
在與素素的交流中,他最終知道,素素目前是一位高官太太,生活安定而富足。
隻是因為偶然的機會,在媒體上看到了老邪――當年的國子,才想跟他聯系一下,並告訴他,自己曾經跟他有過一個兒子。
老邪過世後,老誠把受老邪委托,跟素素交流的過程,詳細告訴了尹靚,並給她看了照片。
尹靚對於自己還有一個從未謀面的哥哥,大為吃驚。
鑒於素素一直以為自己在跟國子交流,並不知老邪已經病逝。老誠跟尹靚商量,要不要把老邪已經去世的消息告訴素素。尹靚腦子正亂,也拿不準。
對老邪來說,盡管沒有緣分再見到素素,至少,他在臨終前,還是看到了素素的照片,也見到了自己兒子的照片。
這也不枉老誠趕到北京忙乎這些日子。
集團召開表彰先進大會,
尹誓國和鄭宗被追授集團“英模獎章”。 尹靚、鄭重上台代自己的親人領獎。
距離爸爸去世已經過去些時日了,尹靚的心情平複了許多。
也好久沒見鄭重了,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尹靚心裡沒由來地感覺有些異樣。
兩人肩並肩站在一起受獎時,尹靚有意無意地擠了旁邊的鄭重幾下,鄭重也不知感覺到沒有,沒有躲,也沒有其它表示。
散會了,尹靚提議一起去吃個晚飯,鄭重答應了。
時間是撫平傷痛最好的良藥。
跟回國之初比起來,現在兩個人的情緒都好得多了。
乘機回來的路上,無論是尹靚和鄭重,還是坐在那邊的秦鈺和鄭重,幾乎都沒怎麽說話。
當時,巨大的悲痛像個暖瓶塞,把所有的話都堵在肚子裡了。
回國後,鄭重出席完集團安排的一系列悼念活動,帶著哥哥的骨灰,返回老家。
尹靚聽說,作為鄭宗的女友,或者說,未婚妻,秦鈺也跟著回去了,以一種特殊的身份,對差點成為自己公公婆婆的鄭宗父母,作一探望並表示慰問。
“秦姐前一段也去你們家了哦?是去看一看你爸媽?”尹靚似乎不經意地問。
“嗯。她跟我哥談的時間不短了,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但長期在外面,也一直沒顧上安排看望雙方父母。沒想到,最後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看的。”鄭重說著,眼圈又紅了。
“唉,都怪我。說好不說這些事的,又說了。說說你自己吧,下一步有什麽考慮?”
“原來自我感覺還挺好呢。這次一出去,才發覺差距大得不得了。我不能總在機關,得多些經歷,包括駐外,包括下基層。”鄭重說。
“秦姐現在投資部負責海外並購吧?她有什麽想法呢?”尹靚問。
“她主要是想多熟悉一下國內的情況,特別是總部的運作方式。在外面時間長了,家裡面的情況反倒了解得少了,她現在還挺不適應的呢。”
“好在有你這個小叔子當參謀,應當不是問題呀。”尹靚話裡有話。
鄭重憨厚地笑笑,沒有回應。他現在要忙動車組試運行的事。
為保證明年的新動車組訂單的落實進度,一些新的部件馬上就要進行裝車試驗,包括BIC2.0芯片,包括恆速箱。吳堅手裡的CIC芯片,也想進行試驗,但還有幾個問題點沒有解決。
BDB依然堅持BIC2.0原來的價位,但並沒有把談判的大門關死。它按照進度安排,發來了試驗用的部件。意思是,咱們先試著,同時還可以再接著談。
合作其實就是這樣,誰都想按自己的條件堅持到最後,但誰在過程當中也不會輕易把事情做絕。
吳堅的CIC遇到了坎――無論怎麽強化,功率上就是提不起來。
吳富春趕來幫助他,一見面,就罵他又胖了:“你小子越來越像豬了,無所用心,食言而肥。”
吳堅當然不乾:“我這是累胖的好不好?成天晝伏顛倒,內分泌紊亂,生活不規律,運動少,才會長肉的。沒找你算工傷是好的。”
聽他講遇到的技術難題,沒等講完,吳富春就把頭搖得跟撥郎鼓一般:“糊塗,糊塗。你真不如BDB公司的人聰明。咱們的芯片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在原地踏步,真讓我失望。”
見吳堅還是沒明白,吳富春一拍他的圓腦袋:“老外的思維,就是把局部做到極致,比如,他們的BIC2.0芯片。咱們中國人,擅長的是系統思維啊。你的CIC,單件的功能比不了BIC2.0,但它有那麽多的聯接方式呢,你不會考慮從系統上提升它的整體功能呀!”
吳堅有些開竅了。
“這就好比太極拳對拳擊,我中國人沒你老外拳頭硬,沒你力氣大,但我用整個身體這個系統跟你對抗,讓你觸不到我的重心,打不到我的皮肉,我瞅個機會,腳下發力,腰部帶動,手上招呼,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一下子就可以把大塊頭放倒……”吳富春乾脆不說技術,而是舉了個武術的例子。
吳堅當下大徹大悟。
試驗開始的頭一天,吳富春、吳堅跟車。
知道他們的旅伴是誰嗎?
一批精壯的農民工,把一袋袋大米背上嶄新的動車,這些大米,就是吳氏父子的旅伴。就好比一個個體重50公斤的人坐上了動車。
開始試驗的時候,CIC芯片的數據不大理想。
邊試邊調,邊調邊試,數據越來越好。老吳小吳都很開心。
BDB公司也非常關心這邊的試驗情況,時不時過來看他們芯片的工作情況,並試圖打探CIC的進展。
吳富春定下規矩,關於CIC的數據,對任何人都絕對保密。
唐唐在北京的醫院治的很好。
媽媽跟他商量,做完這個療程再回東北。媽媽的任務完成了,自己先回東北。
照顧唐唐的任務,就落在爸爸身上了。這對唐志偉還真是個不小的挑戰。
好在唐唐的病房是全封閉管理,呂醫生也特別負責,跟唐唐處得也不錯。
唐志偉隻要偶爾能去看看唐唐,就可以了,並不需要他特別做什麽。
霜霜回去沒幾天,正趕上東北公司的外籍員工要到總部集中培訓,她作為領隊,帶著外籍員工又到了北京。
這讓唐唐喜出望外。唐志偉也很高興,不但一家三口再次團聚,而且,有霜霜在,他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忙他的事了。
來自各國的外籍員工到總部培訓,每年都會出不少故事。
有感人的事,也有好玩的事,甚至是糗事。
說個感人的事吧。那是去年了,有位有午跑習慣的員工,培訓期間,有天中午剛剛跑出總部大門,就見一位快遞小哥被一輛轎車撞倒,連人帶車翻在路邊,肇事的車還想逃逸,這位飛毛腿員工猛趕上去,冒著危險扒住車門,硬是逼著司機停了車。
集團表揚了這名員工,但還是提醒他和大家,類似的好事,以後別這麽做了。
糗事當然也有。有個中文不大靈光的女員工,一本正經地問門口值勤的保安:“我想看‘胸毛’,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怎麽看。”
年輕小保安看著眼前這位漂亮的女老外,竟然纏著自己要看“胸毛”,著實有點不知所措。
都說老外開放。可這哪裡是開放的事,簡直就是神經病啊。
弄得沒轍了,他隻好跑去找隊長,問隊長該怎麽辦。
最後,才弄明白,人家想去看“熊貓”。
這一次,霜霜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故事的主角。而另一位主角,是尹靚。
那是在培訓前的歡迎宴會上,集團領導介紹各單位人員,尹靚擔任翻譯。
當介紹到李霜玉副總經理時,尹靚除了把該翻譯的翻譯了,自己又加了一段話:“這是位冷血的女人,為了做她認為對的事,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不顧及別人的痛苦。因為她對我爸爸做過的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一席話畢,滿座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