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在做夢。

　　而且，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做夢。

　　並非他覺醒了什麽特異功能，這本就是正常人偶爾也會遇到的情況，意識上知道自己在夢中，具備自我交流的能力。

　　如果是美夢，就在夢中祈禱自己不要那麽快醒來，如果是惡夢，就逼自己趕緊醒來。

　　但顧元的這個夢，既不美也不惡，而是有些……荒誕。

　　他夢到自己在小區前面的那條河裡釣魚，結果卻釣上來一盞神燈。

　　那神燈倒和童話故事裡寫的一樣，裡面住著一位龐然大物般的神靈，隻要用手擦拭神燈，神靈便會現身……

　　夢境到這裡，尚且一切正常，但當那位神靈在顧元面前現身時，畫風開始急轉直下。

　　“我的主人，您好，如今神燈已歸您掌握，我是神燈的仆人，樂意為您效勞……”

　　神燈的仆人聲音如響雷。

　　顧元早就了解流程，正要美滋滋地說出自己的願望，不料那神燈的仆人繼續說道:“如今您已成功將我喚出，現在您必須滿足我三個願望，否則，我就會一直纏著您，打擾您，惡心您。”

　　“哈?！”

　　即使是在夢裡，顧元仍可以清醒地感受到那種懵逼感。

　　“不是說好的樂意為我效勞嗎?”

　　“不是應該你滿足我三個願望嗎?”

　　“所以童話裡果然都是騙人的嗎?”

　　顧元在夢裡連續吐槽，神燈的仆人卻完全置之不理，自顧自說道:“我的第一個願望:如果你以後要做好事，一定要讓別人看起來你像是在做壞事;”

　　“我的第二個願望:若是你遇到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表面好人，務必要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

　　“我的第三個願望:無論你將來遭受多少非議、多少唾罵，都不要為自己辯解。”

　　“神靈自會補償你……”

　　不等神燈的仆人說完，顧元從夢中醒來。

　　他倒也沒有特意逼自己醒過來，是自然而然地睜開眼睛。

　　隻是深夜醒來，難免迷迷糊糊，稍稍回憶一下夢境中的內容，覺得像是周公的一個惡作劇，沒去多想，翻個身繼續睡覺。

　　桌上的筆記本，自行合上。

　　……

　　次日早上7點半，顧元照例準時起床。

　　洗漱完畢，出去買了早飯回來。

　　小姨和小姨夫這時也已起床，大家一起吃了早飯，小姨順便把她同學妹妹的電話號碼給了顧元。

　　8點，顧元出發去南站接人，出門前，小姨終於忍不住交代道:“小元，你要給我好好表現聽到沒?”

　　顧元笑著關上門。

　　下了樓，先騎電動車去最近的地鐵站，然後再倒地鐵去南站。

　　如果是以前，顧元或許會對即將見面的這個陌生女孩感到好奇，甚至不乏一番遐想，但現在的顧元，縱然是個單身狗，對自己的個人問題卻有一種謎一般的從容。

　　不過，這份從容僅僅堅持到那個女孩從出站口走出來的那一刻，就瞬間垮掉，整個垮掉。

　　他認識那個女孩。

　　準確地說，他暗戀過那個女孩。

　　黎小棠。

　　他暗戀了整個高中時代的女學神，也是他“女學霸情結”的始作俑者，他後來之所以會對女學霸產生那種莫名的“征服欲”，源頭就在此女。

　　從這個層面來說，黎小棠堪稱塑造他愛情觀的女子，其影響力之巨，可見一斑。

　　火車站人來人往，

聲音喧囂。　　顧元愣神地站在那裡，神情有些恍惚，他看著黎小棠一步一步走出來，腦海中回憶起十年前她抱著書本走進教室的那個遙遠的清晨。

　　認真喜歡過的人，總會在心裡留下印記，或深或淺。

　　盡管顧元早已解了“女學霸魔咒”，但再次看到黎小棠，心中還是微起波瀾，倒不是他仍對黎小棠念念不忘，隻是對那些年的青春歲月有些懷念。

　　為避免接錯人，他拿出手機撥通小姨給他的那個號碼，果然看到黎小棠掏出手機接電話。

　　“喂，你好……”

　　黎小棠知道今天有人會來接她，所以看到來電顯示是中海的號碼沒有猶豫就接了。

　　“你好，請問是黎小姐吧，我是奉命來接您的小顧。”顧元道。

　　“對，是我，我現在已經出站，請問你在哪兒?”

　　“九點鍾方向，那個你覺得有點眼熟的大高個就是我。”

　　黎小棠轉頭望去，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正笑容和煦地衝她揮手，微一愣神，立即認出對方。

　　黎小棠笑著搖搖頭，收起手機。

　　“好久不見啊，黎小棠同學。”顧元主動走過去，落落大方地打招呼。

　　黎小棠微微偏頭，看著顧元，臉上帶著那抹曾經讓顧元等男生魂牽夢繞的淡淡笑意，“居然是你，顧元。”

　　“沒想到吧。”顧元也是一笑，不會再因為那迷人的眉眼而失了智，道:“書包給我吧。”

　　“不用，我書包不重。”黎小棠拒絕。

　　顧元也不堅持，帶她去乘地鐵。

　　雖說是老同學，但兩人以前的交集並不多(顧元單方面腦補的那些以他和黎小棠為男女主角的偶像劇橋段當然不算)，後來各奔東西，更是沒了聯系，所以也沒什麽共同話題，就那麽有一句沒一句地尬聊現在的工作。

　　黎小棠得知顧元在青藤國際學校做體育老師，頗為訝異，道:“我有個大學同學也在國際學校做老師，我聽她說，國際學校面試老師，會有一輪全英文的面試……”

　　顧元點點頭，雲淡風輕道:“是的，我跟我前任女朋友分手後，惡補過一段時間英語，聽力和口語都還算OK。”

　　黎小棠道:“這裡面有故事?”

　　顧元就把學霸女友嫌棄他沒文化的事情說了，最後不知道是腦子哪根神經抽風，抑或是遵從小姨“好好表現”的叮囑，脫口補充了一句:“高中的時候因為和幾個男生一起暗戀你，後來對女學霸就特別有好感……”

　　說完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我知道。”黎小棠卻不以為意，道:“高文文和張帥給我寫過情書，一個抄的《讀者》，一個抄的《意林》。”

　　“什麽?那兩家夥給你寫了情書?！”顧元佯裝發怒，罵道:“這倆禽獸！”

　　黎小棠問:“為什麽這麽說?”

　　顧元笑道:“你不知道，當時我們班上有幾個男生同時暗戀你，後來為了維護我們的同學友誼和兄弟情義，就共同約定，在高中期間，誰都不能主動追你，沒想到高文文和張帥這兩個小人背信棄義，違背了我們當初的諾言……不過還好，至少徐濤沒有讓我失望。”

　　黎小棠道:“徐濤麽，他是當面找我表白的……”

　　顧元:“！！！哈?！這廝……更特麽禽獸！我真是豬油蒙了心，才交了他們這幫白眼狼朋友。”

　　黎小棠笑道:“看來就隻有你自己遵守了你們的那個約定。”

　　“人心不古啊。”顧元搖頭感慨。

　　經過這番交流，兩人的生疏感總算消失，氣氛稍稍活躍起來。

　　黎小棠道:“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我這次借住你小姨家，完全是她和我姐的陰謀。”

　　“名為借住接人，實為撮合相親。”顧元道。

　　“總結得很準確，”黎小棠讚同，然後又語意深長道:“所以我們千萬不能上當。”

　　顧元笑著點頭。

　　其實不用暗示這一句，她身上那種“在水一方”、“點到即止”的距離感，自己也感受得到。

　　“而且，我姐和你小姨平輩，這樣算起來，我比你要高一輩，你應該叫我小姨或姑姑?”

　　顧元擺手道:“叫姑姑不行，我沒神雕。”

　　黎小棠:“……”

　　地鐵在兩人的說笑間很快到站，二人下車，出了地鐵站，黎小棠問怎麽去小姨家。

　　顧元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開車來的。”

　　黎小棠有些出乎意料，道:“大學畢業三年就買車，挺不錯的。”

　　顧元謙虛地擺擺手，掏出他愛瑪電動車的鑰匙。

　　黎小棠:“……”

　　顧元把黎小棠送到小姨家，沒多停留，收拾了東西再次出門，去找發小雷虎。

　　如果說黎小棠是顧元那些年暗戀過的女孩，那麽雷虎就是他那些年挨過的拳頭。

　　兩人同住在遠安鎮，認識了將近十五年，一起打過的架比一起吃過的飯還多。

　　由於雷虎年齡上比顧元大幾歲，又特別擅長打架――可以說是天賦異稟，所以，可想而知顧元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好在這兩年顧元進步神速，打架技巧和打架經驗都積累到了一個質變的節點， 不敢說就此脫胎換骨，但和雷虎一場架打下來，已能夠做出有效反擊，運氣好的時候，甚至能贏一場。

　　兩人約在一座公園碰頭，不用說，吃飯之前，要先打一架。

　　顧元按約定時間到了公園，卻沒有看到雷虎的影子。

　　剛走進公園，忽然有種危險臨身的預感――這是他打了不知多少場架才錘煉出來的寶貴意識。

　　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他整個人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警惕起來，像一隻蓄勢戰鬥，弓背炸毛的大貓。

　　細微的破風聲在身後響起，脖子後面隱隱一涼，有風襲至。

　　顧元雙拳緊握，右腳向外挪開一步，身體隨之向右一擰，右拳撤藏在腰部，重心下落，猛一大幅度向左轉身，“呼”地一拳向後打出去……

　　然後……

　　他打空了。

　　判斷失誤！

　　雷虎並沒有從身後偷襲他，而是站在四五米開外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剛才的危險，是他製造的假象?

　　場面頓時十分尷尬。

　　剛剛一連串的動作有多麽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現在這個結果就有多麽中二尷尬。

　　“你現在的戰鬥技巧介於優秀和良好之間，戰鬥意識的話……勉強合格，所以我給你戰鬥科的綜合評定分數為‘良好’……”

　　雷虎邊說話邊朝顧元走過來，目光炯炯有神地注視著顧元，問:“你服不服?”

　　顧元平靜地迎著雷虎的目光，不答反問:“你今天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做什麽工作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