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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風:雙面宰相》第四十七章 這1天
  清晨,陸望整理好自己的冠服,大步走出房門,登上去宮裡的馬車。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開來,堆在兩旁。然而天空一片陰霾,又紛紛揚揚下起了細密的小雪。

  不久之前,他也是沿著這條路,與父親一起去宮裡參加皇帝的壽誕宴。沒想到,短短數月之後,已經天地變色,皇帝逃亡西蜀,父親自殺殉國,自己要背負著一個弑父的惡名投降新皇,在這群豺狼虎豹中掙扎求生存。更重要的是,得到權力,實現自己的使命。

  陸望拉緊了身上的袍子,眼光飄向車窗外的遠方,不由得想起與劉義謙一起遠去的關若飛。他馬上就會知道我在新朝任職的消息了。他會怎麽想呢?是憤怒,鄙夷,還是很沉默?已經管不得這許多了。不過,一想到自己會被一生的好兄弟所鄙夷唾棄,陸望心中還是像揪緊了一樣。

  還有朝雲呢?大亂之前,朝雲應該是從涼州到京都的路上。叛軍進攻之後,路都斷了,朝雲會不會返回涼州呢?還是和他們一起去西蜀?

  陸望甩了甩頭,無奈地歎口氣,竭力想把自己的思緒拉回到劉義豫的登基大典中來。

  正在思慮間,馬車停了下來。陸望下了車,看了一樣紅色的宮門,斂了斂容,大步踏了進去。

  不一會兒,大殿中已經站滿了文武官員。就在不久前,這之中的許多人就站在同一個大殿中,向劉義謙祝賀壽誕。而現在的新皇劉義豫,就是那祝壽的一員。當然,陸望自己也是。想想真是諷刺,親兄弟輪流做皇帝,臣子還是換湯不換藥。有些大臣的節操,連妓女都不如。

  陸望站在隊列中,舉目四望,驀地迎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睛。那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恍如多年老友。李念真!他也穿著朝服,站在班次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這也難怪!他現在是次輔李琉璃之子,在新朝中有個位置也是理所當然的。之前李念真來通風報信,陸望以為他大概不會投降劉義豫。不過,現在看來,李念真也有別的想法。

  他是自己的同路人嗎?陸望回應了他的眼神,也緊緊盯著李念真。這眼神裡,有詢問,有關切,有信任,更有擔憂。如果語言在這世界上消失,每個人都能懂得對方的心思,也許這世界上就沒有欺詐與背叛了。陸望有些不著邊際地想道,但心裡又隨即為自己的這個妄念感到可笑。爾虞我詐是成人世界的常態,這塊土地上,哪裡容得下一片赤子之心呢!

  隨著太監一聲拖得長長的高喊,劉義豫入朝了。赤月也隨之一起登上殿上的台階。在冗繁的儀式後,劉義豫正式戴上了那頂象征最高權力的皇冠,坐在金色的蟠龍寶座上,臉上帶著勝利者的笑容。赤月含笑坐在一旁的偏座中,看著自己一首扶持的大夏國皇帝。

  殿下一片山呼海嘯般的萬歲之聲,似乎渾然忘了不久之前在這殿中上演的壽誕宴。健忘的大臣們臉上帶著喜氣洋洋的笑容,不管這笑容是真,是假,亦或是心懷鬼胎。人人都做出一副普天同慶,與有榮焉的喜慶模樣,似乎從此是海清河晏,萬代江山了。

  陸望偷眼望向李念真,他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也在回望著陸望。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又恢復了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

  隨後是官員們最期待的內容。劉義豫下令宣布新的朝廷大員名單。班次中的官員們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起了一陣騷動。雖然許多人已經事先知道了自己所能得到的封賞酬庸,但是今天要正式下旨,

還是令人向往。  果不其然,正如事前所流傳的那樣,饒士詮與李琉璃入閣,分別為首輔與次輔。愛錢如命的前戶部侍郎梅乾,這次終於在新朝升為戶部尚書,頂替了李琉璃的位置。至於京都捕盜官柴朗,雖然因搜查陸府之事被劉義豫訓斥過,但在給饒士銓等寵臣饋贈厚禮之後,還是如願得到了刑部尚書的位置。

  關乎命脈的兵部尚書還是落在了饒士詮之子饒彌午的頭上,倒也不出人意料。因淑妃之事與舊皇劉義謙有嫌隙的皇叔劉義恆,這次倒向了劉義豫,則被任命為工部尚書。之前傳言激烈爭奪吏部尚書之位的鄭國成與焦偉,最終由曾任魏王府掌教的鄭國成勝出。畢竟,鄭國成與劉義豫的淵源更深一些,女兒又是劉義豫的一個妃子,這層身份也是一個重要的砝碼。

  不過,作為劉義豫親信,焦偉也得到了禦史令的位置,倒也不讓人意外。最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禮部尚書居然落入了編修館的宗立文之手。有心人士細細一想,定是宗立文在登基大典前獻的有預言意味的“豫則立”的奇石發揮了大作用,助他登上禮部尚書之位。倒是有不少人悔青了腸子,沒有快他一步,事先行動。

  被劉義豫拉攏的上官無妄,身為前朝的上柱國,被劉義豫封為護國將軍,但也是位居在他昔日的手下敗將--達勒之下。上官無妄陰沉著一張臉,在官員中顯得有些特出,達勒心中一股快意油然而生。

  至於陸望,先前弑父投降的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這次被封為文淵閣大學士,倒也符合陸家一貫的身份。只是不少人在心裡想道,什麽陸家玉山,也不過如此。

  作為李琉璃之子的李念真,這次也得到了一個戶部侍郎的職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李公子平日以風流公子自居,這次也是仗著他父親入閣為次輔,雞犬升天,年紀輕輕就位居權柄很重的戶部侍郎之位,顯然是李琉璃在為他鋪路,預備以後接李琉璃的班了。

  不過,這一大班夏國官員之中,也摻雜了一些狄人官員,不過人數不多。一方面是狄人主要以軍隊為主,部族尚武,本來就沒有什麽文官。另一方面,也是狄人的風俗與夏國有很大不同,也不熟悉夏國的政情和事務,如果撇開夏人官員,大量任命不通政務的狄人官員,恐怕會引起極大混亂,令政局不穩。

  因此,在通盤考慮後,赤月決定以夏國文官為主,自己任監國總攬最後決策權,讓達勒任大司馬大將軍總攬軍權,達到控制夏國的目的。不過,狄人的地位卻是被大大抬高了。赤月在朝中宣布,狄人為一等人,夏國歸順的官員為二等人,其他夏國百姓為三等人。她的野心,是要以分而治之的手法,把整個夏國收入囊中。

  陸望聽著這三等人的劃分,恨得咬牙切齒,心裡像被插入一把鋒利的刀子。按照這個劃分,自己是“二等人”了,連這個所謂的皇帝劉義豫,也不過是個“二等人”的頭領而已罷了。陸望在心中暗暗罵道,去你的“一等人”,總有一天,你們都要為今日的一切加之於夏人的血淚和屈辱付出代價,乖乖地滾回你們來的地方。

  再看看班次中的大部分官員,雖然面有慚色,但是一想到自己已經有高官厚祿,倒也不以為意了。正如圈養的肥胖的羊群,只要有眼前的幾棵青草吃,也顧不得同伴是否會被拖去屠宰,只要自己能苟且過活,被人馴養也甘之如飴,也看不見自己也有待屠宰的一天。

  冗長的典禮結束後,官員們一齊謝恩,三三兩兩的離開了大殿。饒士詮和李琉璃率先而出,饒彌午趾高氣昂地跟在後頭,李念真雖然也是公子,倒謙遜許多,深深地看了陸望一眼,不疾不徐地跟著李琉璃離去。

  上官無妄腳步沉穩地向殿外走去,身邊仍然有大批武將追隨。他經過陸望身邊時,冷冷地哼了一聲,重重地說了一聲,“寡廉鮮恥!”這一聲讓正在離去的官員們側目而視,紛紛看著陸望。

  走在旁邊的劉義恆向陸望拱拱手, 帶著抱歉的眼神說道,“陸學士。”陸望臉色平靜地回禮,說道,“無妨。”劉義恆點點頭,也匆匆離去。

  宗立文聽見上官無妄出言侮辱陸望,卻如聾子一般充耳不聞,看也不看陸望一眼,高高地昂著頭,挺直腰板,抬腿邁出殿門外。

  走在後頭的梅乾拖著圓圓的身軀,快步趕了上來,走近陸望,笑得見牙不見眼,眼睛眯成一條縫,說道,“陸學士,你可是皇上很看重的人呢,以後還要多幫襯著我呢。有些粗人只會上馬打打仗,嘴巴也不乾淨,陸學士隻當他放了個屁。”

  之前在陸府吃了虧的柴朗見陸望受了上官無妄的折辱,也一步並作三步,挨近陸望,諂媚地說道,“陸學士是大人心寬,不會把這種武夫放在眼裡。皇上也不過是用用他,他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去了。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早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陸望知道柴朗以前做京城捕盜官時,曾因敲詐軍士,被上官無妄責罰,因此一直對他懷恨在心。這次見上官無妄出言羞辱,便覺得是個好時機,趁機挑事,讓陸望與上官無妄對著乾,好給柴朗出出折扣惡氣。這種小人無時無刻不是在想著害人,只要礙著他的都想咬一口。陸望心內極為厭棄,臉上也只是淡淡的,說道,“多謝提醒了。”

  在正午的陽光中走向宮外,那紅牆格外刺眼。曾經與父親一起走過這深宮,卻只能一個人回來了。陸望深深地吸一口氣,遠處起伏的山巒在天際畫出溫柔的曲線,在一片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自己的家,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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