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從軍從家裡，匆匆趕到醫院的時候，第三波救護車帶來的衝擊高潮，已經落去了。

　還留在急診大廳裡，沒有派遣出去的醫生，只剩下兩名不知道從哪裡撿回來的規培醫，以及三四名才從科室跑過來的小住院醫。

　但是，凌然依舊站在接診廳裡，並沒有像是往常那樣，進入到搶救室或手術室中去。

　看著凌然挺拔的身子，不止是霍從軍，幾乎是所有醫護人員，都覺得莫名安心。

　“來了幾輛車?”霍從軍的表情輕松許多。凌然還沒有上場，說明急診中心依舊留有最大的一股力量，更說明雲醫的急診體系尚未被擊穿。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場戰鬥中，將軍旗下的裝甲師尚未出動，霍從軍不由放下心來，覺得自己回來的也不算晚了。

　凌然則是剛剛結束了語音通話，聽到霍從軍的問話，就轉身笑笑，道:“總共12輛車，21名病人。”

　霍從軍正往前邁步的腿一軟，險些把自己摔成第22個，忙問:“分幾批?”

　凌然回答:“三批。”

　霍從軍:“這麽一會，就來了三批人?”

　“是。”

　“這些家夥……”霍從軍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皺眉道:“輕傷員很多嗎?院前的吃我們的，喝我們的……”

　“每車基本都有重傷的。”凌然一句話打斷了霍從軍的猜測。

　“這才對嘛。”霍從軍臉上的憤怒迅速消失。對醫院來說，重傷病人所能帶來的績效，和輕傷是不能比的，尤其是外傷病人，就算摔斷一條胳膊，也不過是拍兩張X光，弄點夾板和石膏罷了。

　重傷的病人就不一樣了，尤其是重傷到要進ICU的病人，光是補液的數量和種類，就能替一間小診所更新藥房了。

　作為雲華急診中心的管理者，霍從軍費盡心思的弄院前休息室，讓急救員和司機們免費吃肉喝茶，圖的就是自發的院前分類——輕傷病人愛送哪裡送哪裡，重傷病人和本院的醫生送過來，這就是院前休息室裡的披薩病上寫的字。

　不過，霍從軍轉瞬又有些疑惑的看向凌然:“十幾名重傷員，都安排妥當了?”

　“恩，主要是分流給了各個科室，我們的手術室還剩下一間，我沒有讓動。”凌然回答的很快。

　霍從軍緩緩點頭，在這種突發事件中，急診中心能夠完成初步的救治，穩定病人的狀況，再分流轉診出去，就算是完成了任務，但是……

　但是……

　霍從軍滿腦子的疑問，看著凌然，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各個科室都特別配合，凌醫生又分配的合理，所以轉診的特別順利。”左慈典從角落裡溜出來，他太知道霍從軍的疑問了，因為不止霍從軍有問題，其他人或者左慈典本人，也都有類似的疑問。

　“就算是科室配合……”霍從軍皺皺眉，這麽大規模的突發事件，要說有哪一次科室是不配合的……當然，總會有科室或醫生，出於種種原因，不按照急診這邊的要求做事，但是，這種程度的不配合，並不一定就是錯的，甚至不一定就會降低醫療質量和醫療效率。

　歸根結底，外科醫生的操作，本身就是具有特異性的，哪怕醫院的操作再流水線，具體到病人，總歸是不同的。醫院倒是想要更加的標準化一點，流水線一點，但是，在人類的身體尚未流水線之前，醫院還做不到如此任性。

　具體到急診的操作，不同的科室和醫生，都有不同的習慣和要求，向來都不是急診要求什麽，就會得到什麽的。

　霍從軍自然而然的看向左慈典。

　左慈典看懂了霍從軍的眼神，就像是小獅子看懂了雄獅的眼神，乖乖的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讓雄獅撫摸，並露出可愛的笑容，道:“怎麽說呢，凌醫生指導手術的效率，超出正常水平。”

　“超出正常水平不是正常的?”霍從軍說著旁人難懂，而雲醫上下都覺得很正常的話。

　“你該看看你家凌然是怎麽指導手術的。”泌尿科副主任郭立清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沒有影響到你吧。”霍從軍先是笑了兩聲。

　“不會。”郭立清擺擺手，接著又道:“我們接受指導的，就算是受到了影響，也是好的影響……”

　霍從軍聽出了淡淡的怨氣，但他對此並不在乎，因為他還聽出了郭立清語氣裡的無奈。

　無奈……在目下的環境裡，不算是壞東西。

　“怎麽指導的?”霍從軍這時候才問到關心的話題，並看向凌然。

　凌然回憶了一下，道:“我提出一些解決方案，一些被大家所采納，就這樣。”

　霍從軍繼續看向郭立清。

　郭立清不由的有些愣神，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

　“郭主任?”霍從軍知道郭立清是有些奇怪的，雖然不可能像是凌然的程度，但也不算是省油的等。尤其是他為了完成自己的誓言，一連幾天蹲在衛生間裡拉客戶以割包1皮，為了湊數，最終連自己的都割了，也可以稱得上言必行的范例了。

　“你家凌然，眼睛都快比的上核磁共振了。”郭立清頓了一下，道:“他看核磁共振片是厲害，但不做核磁共振，還能看出輸尿管破在哪裡的，我也算是活久見了，我發誓。”

　“唔……”

　霍從軍還在腦海中拚湊細節間，又是兩輛救護車，停在了接診門外。

　“看著吧。”郭立清向霍從軍抬抬下巴。

　這時候，兩隻殘存的住院醫和兩條實習生已經撲了上去。

　凌然依舊站在接診大廳內，並不需要直接上前。

　兩隻住院醫迅速的將病人按照輕重區分出來，三名輕傷的病人被實習生們送進了處置室並進一步的分類或治療。

　兩名重傷的病人，則經過凌然所站的位置，將被一路推入搶救室。

　“這邊的等一下，請胸外科的會診。”凌然依次對病人做了簡單的體格檢查，繼而截住了一名病人。

　另一名病人並不受影響的被直接推入裡間。

　凌然對住院醫道:“請胸外科的注意觀察肋間血管，應該是有活動性出血。”

　他其實是頗為確定的， 因為他在病人經過自己的時候，已經對他們的虛擬人做了超快速的解剖。

　這是凌然今天發現的招數，用極短的時間，譬如一秒鍾左右，對病人做橫向和縱向的解剖，也就是解剖學通常所說的冠狀面和矢狀面，自然能夠獲取大量的信息。

　如果是日常狀態，這樣使用虛擬人，自然是有些浪費的。但在今天的突發狀況下，凌然卻因此節省了大量的時間。

　而節省的時間，自然可以做更多事。

　郭立清嘖嘖有聲，對霍從軍道:“看到了吧，直接不用拍片了，瞅病人兩眼，就直接指出出血點了。”

　霍從軍看傻子似的看郭立清:“這有什麽難的?”

　“你們急診中心現在都能搞這一套了?”

　霍從軍歎口氣:“那病人的胸口在流血啊。”